文/王猙
2020年5月4日，我們從太原出發，經208轉108國道，沿着汾河南下，前往山西稷山玉璧古城遺址。
546年農曆8月23日，高歡率大軍從晉陽出發，同樣沿着汾河谷地向玉璧城前行。
玉璧之戰高歡進軍路線，源自網絡
玉璧古城遺址位置示意圖
玉璧古城衞星圖
所不同的是，我們是開車。為了與高歡大軍所走的路大致相同，選擇了大多沿着汾河修建的國道而沒走高速。
高歡的大軍於八月底從晉陽出發，九月初抵達玉璧。我們開車上午九點多從太原出發，下午五點半抵達玉璧。這樣對比，高歡估計會有意見吧，當然有，因為高歡帶領着二十萬大軍，而我們只有兩人一車。
因為高歡的老巢是晉陽，即今天的太原，作為太原人的我們，對於高歡比宇文泰更親近一些，畢竟他給太原留下了“霸府”的美稱。高歡帶着大軍出發，還是希望他可以勝利的，如是那樣，李淵父子從太原起兵建立大唐的歷史就可以提前上演了。
高歡看着手下的二十萬虎狼之師，想着三年前錯失邙山之戰剿滅宇文泰的遺憾，心裏暗暗發誓，這次一定要替兒孫剷除此大患。這樣的想法，實在不是吉兆，這次不行還有下次，為什麼定要畢其功於一役？也許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高歡可能隱隱感覺，自己的陽壽快盡了！
“宇文泰是個人物”，高歡心想。能有這樣一個一生之敵，高歡五味雜陳。高歡生於496年，到玉璧之戰的546年，已經51歲了，而宇文泰生於507年，這時剛剛40歲，而此時，離高歡去世僅剩下一年，而宇文泰還可以再活十年。高歡當然不知道這些。今天，當我們駕車走在汾河旁的國道上，沿着汾河的一段風景還是很漂亮，想當年汾河水一定比現在大，高歡的二十萬軍士，一定沒少在汾河邊紮營，他們中的很多人，也許曾潑起汾河水灑向他們的同伴，“你大爺的！”不知道當時的人這樣罵人不？高歡看着休息時打鬧的士兵，也許並沒有呵斥，因為他知道，打戰一定會死人的，他們中的人肯定有的再也看不到這汾河水了。
當我們到達玉璧古城遺址的時候，有狗在向我們狂吠，一身泥土的中華田園犬對我們相當不客氣，一時竟不知道該把車停在何處。但文保碑就在面前，不和它一塊拍個合影實在心有不甘，畢竟除了它，很難看出這裏就是玉璧之戰所在地，我們還是將車停了下來，打開車門，狗竟然跑了，原來，羊羣已經走遠，狗要追隨它們去了，虛驚一場。
玉璧古城遺址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當高歡大軍來到這裏的時候，招呼他們的不是中華田園犬，而是那個沉着冷靜的韋孝寬。韋孝寬，男，漢族，生於509年，比宇文泰還小兩歲，玉璧之戰時38歲，寫到這裏，我心裏一陣難過，至於為什麼難過，還是不説原因了。
為什麼非要打玉璧？九年前（537年），沙苑之戰，高歡大敗，導致西魏佔領了黃河以東大片土地，結果就是高歡再也不能長驅直入進軍關中，將東西魏的戰場放在了黃河以東，河東的這片西魏領地就像是刺入東魏政權的一把鐵釘，而王思政選擇的玉璧古城，易守難攻，不把它拿下，進軍關中，危險重重。
西魏的進入黃河東岸的河東領地就像是釘子
高歡的想法是圍城打援，因為玉璧古城的戰略地位，高歡相信宇文泰絕對不會輕易放棄這裏，只要大軍圍住玉璧，宇文泰必然會派援軍，高歡相信自己的二十萬百戰之師對上宇文泰新招募的新兵蛋子一定是所向披靡的，那麼玉璧就會是一個絞肉機，絞的當然是西魏宇文泰的士兵。
當我們看到玉璧古城的時候，理解了高歡的難，這個鬼地方王思政是怎麼找到的？玉璧古城所在的地方三面壕溝，只有南面是平的，如今玉璧古城早已不存，城牆也大多看不到痕跡，但是想從這些壕溝爬到上面也非常不易，想想當年上面還有城牆，城牆上還有士兵，高歡的二十萬大軍的數量優勢瞬間消失。主攻點只有一個，南面。
玉璧古城所在地三面壕溝
玉璧古城所在地的壕溝
玉璧古城所在地陡峭的壕溝
而更讓高歡鬱悶的是，宇文泰按兵不動，圍城打援，沒有援，打什麼？宇文泰怎麼想的？宇文泰知道高歡怎麼想的。
“先把玉璧拿下再説！”高歡無奈了。沒有援軍可打的東魏大軍，全力進攻玉璧。
“兵法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我們圍死他。”有人建議。高歡看了他一眼，“這城裏人少，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得圍多長時間？餓不死他，我們二十萬人在荒郊野外不餓死也得凍死！”“有吃有喝？他們靠喝汾河水，把汾河水改道，喝死他們！”高歡想了想，有道理！於是，二十萬大軍變成了工程隊，幾天時間，汾河改道。韋孝寬站在城頭笑了，命令士兵打井，靠近汾河與黃河，地下水豐富的很。
高歡徒勞一場。
那就攻吧！怎麼攻，高歡有辦法，在南城外堆土山，堆的比你城牆還要高，居高臨下射你，然後想辦法再跳進去！剛乾完水利工程的士兵們又改愚公了，土山看着起來了，韋孝寬又笑了，你用土堆，我用木頭架，韋孝寬在城內原有的兩座高樓上縛木連接，同時也加高，就像今天的城建一樣，比起了天際線，看誰的樓更高！我們可以想象，他們除了蓋樓外肯定少不了弓箭攻擊，高歡的士兵堆土山也不容易啊！
史書中記載的韋孝寬縛木連接的高樓遺址早已難以尋找，有人説現存的牆體遺址就是韋孝寬縛木連接的高樓，但是我怎麼看也不像，而高歡堆的土山相信當高歡撤兵後韋孝寬當時就把它清理掉了，今天一定不會有它的痕跡的。
玉璧古城南側殘存的城牆遺址
城牆遺址的夯土痕跡明顯
高歡繼續想辦法，高歡相信方法總比問題多，空中打擊不行就地下進攻——挖地道！我相信高歡的士兵一定是罵娘了！當兵容易嗎？修壩、造山、還得挖洞，我們分明是民工嘛！罵娘沒用，還得幹，這些百戰之士完全無用武之地。
玉璧古城遺址到處洞穴
玉璧古城遺址的洞穴
韋孝寬又笑了，高歡你的辦法太老套。韋孝寬命令士兵沿着城牆內部挖掘一條深塹，一定要深，但不能寬，寬了當高歡的士兵攻進來後就麻煩了，深點，再深點，最好他們剛挖通就掉下去，下面最好再放點倒刺，掉下去的士兵直接戳死！高歡的士兵挖挖挖，最後很驚喜，一鐵鍬下去，竟然挖通了，出現光線了，用力猛的直接掉下去了，沒掉下去的抬頭一看，好尷尬，上面西魏士兵也在看！韋孝寬覺得這樣不過癮，命令士兵往挖通的地道口放上柴火，並用鼓風機往裏吹火，高歡心裏一個大大的“服！”
洞穴及洞穴處的白骨
史書中記載的事情，有一事我實在想不通，據記載，高歡挖洞不成，又用先進的攻城車攻城，韋孝寬使用了巨大的布幔將它們擋住，這布幔是如何使用的，是什麼材質？怎樣擋住的？怎麼支撐的？百思不得其解。有人説了高歡不會也學韋孝寬燒了它嗎？事實上據記載高歡也想到燒，但“孝寬復長作鐵鈎，利其鋒刃，火竿來，以鈎遙割之，松麻俱落。”（周書·列傳·卷三十一韋孝寬）。那為什麼不用電視劇經常看到射火箭呢？總之，韋孝寬將高歡想的辦法一一化解了。韋孝寬也心想：“方法總比問題多！”
高歡憤怒了，來點高科技的，不用點力學知識還真對付不了你這個武夫。命令士兵再挖洞，這次是在城牆下挖，邊挖邊用木頭搭架，要保護好施工人員安全，不能挖的挖的塌下來！終於把城牆下都挖空了，然後學韋孝寬也放把火，把支撐的木頭燒掉，城牆應聲而塌，士兵一陣歡呼，正要往裏衝，垮塌的城牆內出現了一道木頭牆。
高歡傻眼了！硬的不行來軟的，武的不行來文的，高歡命令士兵將寫好的勸降書射入城內，勸説城中軍民不要跟着韋孝寬尋死等等，信中開出價碼：“能斬城主降者，拜太尉，封開國郡公，邑萬户，賞帛萬疋（匹）。”韋孝寬命人把信都收集起來，統一在背面寫一句話然後射回去：“若有斬高歡者，一依此賞。”
高歡又叫人押着韋孝寬的侄子在城下勸降，結果韋孝寬慷慨激揚的發表了一篇關於高歡禍國殃民的演講，玉璧幾千個士兵感動的痛哭流涕，表示一定要與城同存亡。
高歡又急又氣之下終於病倒了！韋孝寬得知這個消息，馬上寫信給東魏士兵，説國賊高歡已中箭身死，爾等小卒不如倒戈卸甲以禮來降，仍不失府兵之位。東魏軍心因此動搖。高歡沒有辦法，只能強撐病軀，走出來勞軍。
看着戰死的七萬餘士兵的屍體，高歡悲痛不已，想到年輕時生活的懷朔，想到那茫茫草原，這時斛律金唱起了那首民歌：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地見牛羊。
歌聲悲壯，我相信高歡與眾將也同時唱了起來，不知道城頭的韋孝寬聽到會有何感想？
高歡命人掩埋了七萬人的屍體，而後撤兵。
高歡走了，我們來了！時間已經過去了1470餘年，這裏早已沒有了肅殺之氣，只在城南還有部分殘存的牆體，夯土的痕跡明顯，這裏可能就是當年激戰的南城。城內是莊稼地，麥子快要熟了，一片豐收的景象，可見這裏的確不缺水。城北也有一段牆體，裏面是羊圈，因為拴着一條狗，沒敢靠近。西側的土崖上白骨累累，人們説那就是七萬人的墳冢，但我感覺不是，那裏應該是城牆附近，而且屍骨不是特別多，七萬人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不過土崖的一側早已坍塌，一千多年，地貌變化太大，已不容易説的清楚。
南城殘存的夯土牆
麥子快要熟了
南側殘存的城牆遺址，是當年激戰的地方
玉璧古城最北側也有殘存的牆體
一千四百餘年還可見白骨累累
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至今還可以看到白骨累累
至今還可以看到白骨累累
今還可以看到白骨累累
虎視眈眈的狗狗
北側殘存有牆體，因為有狗沒敢過去
北側殘存的牆體，現在後面是羊圈
玉璧古城三面都是陡峭的壕溝，只有南面平坦，南側現在殘存有部分牆體，文保碑就立在旁邊。我們將車開到城內最北側停下，而後找了個豁口下到壕溝，圍着壕溝行走，在崖壁上有一洞窟，有網友曾經鑽進去過，説裏面很深，這好像是高歡為了攻城挖掘的地道之一，我們沒敢進去。站在壕溝往上看，的確是天險，實在沒法攻，我們理解了高歡為什麼要堆土山，為什麼會失敗，這樣的地形上面再建個城，實在是難攻。
有網友曾經鑽過的地道
玉璧之戰是高歡最後一戰，之後東魏再沒有機會滅掉西魏，玉璧之戰是轉折，從此，東魏由攻變守，而後的高氏再沒有高歡的勇謀，最後東西魏分別被北齊北周所代，而後北周滅北齊，後楊堅篡北周，之後的事情，我想大家都比較瞭解了。
玉璧古城，雖已沒多少可看的東西，但是還是深深的吸引着我們，它們，是歷史的見證！
玉璧古城遺址東側的壕溝
這裏曾經有過激戰
玉璧古城遺址所在地地貌
玉璧古城遺址所在地地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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