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回山的梯田與村莊。
幾場細雨過後,養在浙西開化縣深處的台回山更加青嫩了。一樹樹桃花撥開雲霧,靜候於盤山公路一側,粉面惹人。
懸崖下,梯田彷彿大地的旋律,從山麓一直奔往山巔。春風吹拂後,油菜花縱情吐芳,如同秀美的百褶裙,更添了青山的嫵媚。一座座村莊,不大,老屋、新樓相互輝映,或黑瓦土牆,或紅頂青磚,沿着地勢由下往上鋪排。在台回山,建築與油菜花合作無間,譜寫出“江南布達拉宮”的絢麗篇章。
春天裏,花海成為鄉村別具特色的交流方式,彷彿一封封彩色的信,向遠方的客人發出真誠邀約;又彷彿一句句暖心的俚語,熱情地寒暄。
佇立觀景台上俯瞰,羣山猶如戴着葱綠的桂冠,油菜花則是山峯之間的金色烈焰,不事雕琢,盡得張旭酒後草書的真傳,滿野的狂草,揮灑出藝術的氣韻。在我看來,這是台回山精心設計的一個古老陣法,它以色彩為士兵,一朵銜接着一朵,一朵擁抱着一朵,像不拒涓滴的河流,終於蔚為大觀。此刻,山溪的水聲和枝丫的鳥鳴合奏,桃花與梨花如同閒筆點綴,春天,正被台回山的花之波瀾敲門。
石徑隱沒於花海。遠遠的,有一個女孩緩緩拾級而上,我彷彿聽到她用腳踩響了一個個琴鍵,發出悦耳的調子。於是,無數花的子民簇擁而來,主宰着台回山的春日。彎腰,聆聽花朵的心語,聆聽蜜蜂辛勤勞動的號子,好像置身一家酒作坊,醉人的香氣如潮襲來。
溪水是山的精靈。它滑過岩石,蕩過葛藤,穿過竹林,或者躍進院落屋內,或者澆灌梯田,或者顧自彈唱。台回山由是變得靈動輕盈。村民們就在家門口取水洗濯衣物和蔬菜,也喜歡建個小池,養幾尾魚,既可觀瞻養眼,也可隨時用來招待客人。油菜花更是見風便長,有的竟然離羣搖曳於房門兩邊。在一幢位於斜坡上的老屋邊,我逗留半晌。抬頭看向屋頂,油菜花猶如盛開在黑瓦之上;屋門前,到處跳躍着金黃色的光。被花呵護着的老屋,周身閃着恬淡而又莊重的光彩,讓人心安。
田埂的野草有枯有榮,柔軟,像地毯。人在其間晃晃蕩蕩,不必擔憂摔跤,兩端站滿怒放的油菜花,高挑,絢爛,所有的花朵飽含善意。杜甫的詩從我的腦海裏蹦出來:“黃四孃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
看花的人總是懷有一顆惜春之心,綿延的山嶺又何嘗不是如此,它們默默圍合起來,構成一個巨大的容器,將恣肆的花海存放起來,那般小心,那般用情。在台回山,我也成了一朵行走的花兒,貪婪地享受這無邊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