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故事 / 一樹梨花壓海棠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春天來了，花海錦彩延綿起伏，山嵐碧浪層次比嶙。小草露頭地面，河裏楊柳發出新芽。清清的水裏，一羣羣美麗的小魚在來回遊動

在明媚的春光裏，心情如琉璃般通透，腳步如蝶舞般輕盈。走在路上，“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禁不住來一次深呼吸，滿是春天的味道。

散步在春天裏，“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用詩意的清韻，在柔和慵慵的春天，將一季花事打開。“萬樹江邊杏， 新開一夜風。滿園深淺色， 照在綠波中”。“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鬥芳菲，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春雨是細的，輕輕地拍打在枝頭，舒展枝芽，沖走疲憊。

春天，當是放飛夢想的季節。冰心老人1960年出版的散文集中有一篇《我們把春天吵醒了》。春天就是希望，春天就是活力，春天就是新的開始，

怒放的梨花，霏霏如雪，素潔淡雅。讓我回到了小時候故鄉的果園。

愛國村東北方有一片野土崗，緊靠村河----東河。叫土崗是因為我村只這一片地是沙土地。其餘都是黑粘土。黑粘土出莊稼，沙土地就作了果園。果園裏梨樹居多，桃樹還沒成規模栽種。一到春天就變成了一片白色海洋，在陽光的映襯下，暗香搖曳，清新芬芳。

從古至今，唐詩宋詞對梨花的讚美，數不勝數。宋代詩人黃庭堅《梨花》就有：“巧解逢人笑，還能亂蝶飛。清風時入户，幾片落新衣”。白居易“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杜牧“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欄杆”。更有“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梨花，象徵着純潔的品質，寄託人們對春的嚮往以及內心的懷舊愁思。當青青果實掛滿枝頭，像頑皮的小孩在翠綠的葉子間捉迷藏。當累累碩果壓彎了枝頭，處處洋溢着豐收的喜悦。當大雪紛飛，那皚皚白雪又彷彿似來年春天繁花似錦的梨花，迎接着新一年春天的輪迴。

在我的記憶中，“梨花開，抓蟲來”。每年村小學二至四年級的學生都要到果園去為梨花抓蟲。一大早，趁着有霧水，在女老師的帶領下，分年級排着隊，跟着青年書記來到果園。

梨花剛開，幼蟲很少，主要是梨食芽蛾和梨雲翅斑螟。只見每人手拿一個灌一半水的帶蓋小瓶子，倆人一棵樹，團團圍剿，有時一上午多的能捉到五個蛾。

果園裏的老王頭對學生抓蟲很是上心，果園人手少，也很少噴灑藥水，就靠人工抓蟲。老王頭不辭勞苦一路跟着、看着學生捉蟲。時不時地大聲吆喝頑皮的學生只准抓蟲，不能折花，不要爬樹。不用一上午，就成了討人嫌。

我與村會計的女兒美芳一組，美芳常喊老王頭二大爺。老王頭就對美芳格外熱心，不僅幫着抓蟲，還告訴美芳，一朵梨花被蟲子損壞雌蕊後就結不出梨。

抓蟲時，也是梨花授粉的黃金時期。梨花是雌雄異株的植物，自花授粉的結實率低，人工授粉可提高梨樹的結果率。梨花經過採摘、摘蕊、曬乾、碾壓制作出花粉，授粉的時候用橡皮蘸了花粉往雌蕊上送，輕點一下，如小雞啄米一般。

有學生看呆了園工授粉，忘記了抓蟲，老王頭就又吆喝開了園工。園工卻不大聽他召招呼，仍然無動於衷，老王頭就亮開了農民罵，於是就出現了對罵。於是等上午收工，學生們就都知道了“一樹梨花壓海棠”是罵老王頭的話。

偏偏老王頭特別忌諱，別人喊梨花頭，他也心驚，就好像“阿Q諱説“癩”以及一切近於“賴”的音，後來推而廣之，“光”也諱，“亮”也諱，再後來，連“燈”“燭”都諱了。一犯諱，不問有心與無心，便全疤通紅地發起怒來”。

我和美娟只顧埋頭抓蟲，從不多嘴多舌。抓完蟲，要報數，比一比誰捉得多。由於抓了蟲，秋天梨子獲豐收，書記就説老王頭功不可沒。

等我讀了高中，我終於知道了“一樹梨花壓海棠”的來歷。北宋詞人張先在80歲的時候，娶了一個18歲的美女為妾。蘇軾等人問老先生得此美眷有何感想，張先於是隨口唸道：“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紅顏我白髮。與卿顛倒本同庚，只隔中間一花甲。”蘇東坡則當即和詩一首：“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蘇軾的詩意是説兩人年齡差距大，用現在的話説便是“老牛吃嫩草”。

老王頭三代貧農，根正苗紅，“少年喪父，中年喪偶，老年喪子”全佔了。那年書記出面做媒，六十歲的老王頭用一瓢地瓜面娶了一個來村討飯、餓得奄奄一息的南方姑娘。老王頭對書記忠心，對果園盡心，把梨樹當兒子養，常年吃住在果園。

如今，果園成了村裏公墓，梨樹也淘汰零散了，老王頭早已作古，討飯的南方姑娘已回了家鄉。據説老王頭臨終時痛哭，説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交代死後一定要埋在梨樹下。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老家的生活水平卻如芝麻開花節節高！

“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 河上飄着柔漫的輕紗”。 梨花還是那麼潔白如玉，還是那麼沁人心脾，我卻品不出小時候的味道。看到了公墓裏的梨花，我就想起了老王頭和南方那個討飯的姑娘，想起了“一樹梨花壓海棠”。

壹點號山東高密單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