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凋謝、桃花落盡、油菜花田裏,只剩下了單色的菜籽莢依附在油菜的枝條上,寂寥的等待着自己終老日子的來臨。這樣的季節,車窗外沒有風景。
當然,花開花落。我們錯過了花期,植物還在;錯過了色彩,草木還在。不過,一個皖北的縣城,會有讓人過目難忘的草木植物嗎? 短暫的午休後,我便出發了。
汽車停在一個空曠開闊,野草叢生的地方。此處是正在籌建的、位於T縣S鎮的有機良莊農業科技發展公司的建設基地。有幾個現代化蔬菜温室大棚已投入使用。
走進一個温室陽棚,感到陽光是一頭栽入玻璃大棚的,酣暢淋漓。空氣中瀰漫着一種青澀、酸甜的氣味。細細一看,地面搭的架子上,紅、黃,青三種不同顏色的小西紅柿在綠色枝葉間盡情地享受着陽光。想到它們那個詩意、高貴的名字——聖女果,我被大棚裏種下的這片美麗折服。
那邊幾個是温室陰棚,據介紹裏面種植的是蘑菇、靈芝等喜陰喜潮的蔬菜。我們就近去了一個“門”只有一人寬,需低頭哈腰才能進去的陰棚。通道過後,直身仰首,發現裏面光線散淡,柔和靜謐、陰涼如水。讓我感到意外的是,種植的是根本不能吃的東西——綠蘿! “種這種東西,是從經濟價值考慮的吧?”我問。 “那倒不是。這東西哪有有機蔬菜值錢?” 聽了種植基地負責人的話,我不禁感到了汗顏。
聽説過一篇文章,通篇只有短短的四句話:“三隻牛吃草,一隻羊也吃草,一隻羊不吃草,它看着花。”如今,這隻具有詩人氣質的羊早就不見了蹤影。看到羊,我們想到的是肉可以吃,奶可以喝,皮可以做包和鞋子,毛可以加工做衣服,羊毛脂可以做護膚品。
一切從“有用”出發,“有用”這個幽靈,時刻都在明處、暗處招引着我們,讓我們做它的奴隸。我們亂砍濫伐,因為對經濟發展有用;我們掠殺珍稀動物,因為對買賣有用;年輕人不讀詩文,因為對找工作、升職無用;文學愛好者受到譏諷,因為“那又不能當飯吃”……被“有用”劫持的我們,精神乾枯,心靈衰竭,面目猙獰。
誰能引領我們叩山為鍾、撫水為琴,做一些無用之舉?誰能引領我們看花賞草,陶冶情操、滋潤精神、淨化心靈? 你好,腳下的綠蘿,你開啓了一扇詩意的窗。
一路沉浸在剛才的感慨中。不覺來到了城西沙穎河(T縣母親河)東岸的“椿櫻度假村”。 這是集觀光旅遊、休閒度假為一體的四星級農家樂。區域內有花園、迴廊、小橋流水,似南方的園林。
在母親河的懷抱裏的度假村內,看沙穎河的清波、觀兩岸樹木、聞草木的清香,我感到了一種《詩經》裏才有的詩意之美。其實,在時光的深處,總有一些永恆不變的東西,如愛情、鄉愁,山川、大地。
天色漸晚,遊人漸漸散去。那對情侶來到了河邊的草地上。在晚霞的輕撫下,拍完了他們最後一張婚紗照。他們起身離開時,幾隻嘰嘰喳喳的小鳥突然竄上了天空,它們以自己的方式為這對新人送來了祝福。
沙穎河沉默不語。但我知道,她看到了許許多多發生在兩岸的浪漫詩情,滿腹的故事來不及梳理。 微風、細雨、花枝招展、落葉翻飛,都是大自然對人類愛的表達。 做個賞花人吧!不解風情,人生便無趣啊!
想起《論語》中的場景。説的是孔子不滿意三位弟子對人生理想的藍圖,曾晳被點名。只見他不慌不忙得説:“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 曾皙所講的這個詩意境界,不正是國家富強,經濟穩定,社會安定,天下太平時,人人都應享受的一種真善美的人生境界嗎?這種境界讓我們的生活方式跟治國最終的理想統一起來。
現實生活中,我們有幾人能為一朵浪花、一片流雲停下自己的腳步?有幾人能在一個萬物開化、大地復甦、春風萌動的季節裏,穿着新衣、唱着歌謠,把自己也融合到天地之間去? 我聽到了植物們也在悄悄地相互攀談,他們説:詩意才能催生出美麗的人生。
詩意!瞧,從蔬菜大棚中的綠蘿,到此刻的椿櫻度假村。星星點點,詩意漫漫。 是誰説,蘋果的芳香無意間聞到才最美好。在T縣,詩意都是在無意間閃現出來的。
突然發現,我裙子上緘默多年的的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