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丫鬟們的品行往往暴露了主子的性情,如怡紅院中的晴雯,因賈寶玉的喜愛,變得無法無天,隨意大罵小丫鬟,對眾婆子也是絲毫不客氣,最終落了個“牆倒眾人推”的下場——被趕出怡紅院,在破屋中溘然長逝。
很有意思的是,賈母和林黛玉管教丫鬟的方式很相似,這也導致丫鬟們對主子的伏侍方式也表現出異曲同工之處,賈母的丫鬟鴛鴦和林黛玉的丫鬟紫鵑都很喜歡“管”主子。
如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悽情,凹晶館聯詩悲寂寞”中,賈母攜眾人開中秋夜宴,期間賈母玩得正開心,鴛鴦卻走上來“教訓”賈母:
只見鴛鴦拿了軟巾兜與大斗篷來説:“夜深了,恐怕露水下來,風吹了頭,須添了這個,坐坐也該歇了。”賈母道:“偏今兒高興,你又來催。難道我醉了不成?偏到天亮。”——第七十六回
賈母和鴛鴦調笑戲謔,絲毫無主子跟奴才之間的界限,一如朋友一般。有趣的是,林黛玉和紫鵑的關係也如這般:
忽見紫鵑從背後走來,説道:“姑娘吃藥去罷,開水又冷了。”黛玉道:“你到底要怎麼樣?只是催,我吃不吃,管你什麼相干。”紫鵑笑道:“咳嗽的才好了些,又不吃藥了......在這個潮地方站了半日,也該回去歇息歇息了。”——第三十五回
由此可見,賈母喜歡林黛玉絕不僅僅是因為她是自己的外孫女兒,更是因為林黛玉在品性各個方面跟年輕時候的賈母很相像,雖然出身貴族,但她們卻能跟丫鬟們做朋友,她們真心對丫鬟,丫鬟們也真心對她們,鴛鴦事事考慮賈母的身體狀況,紫鵑也是處處站在林黛玉角度考慮問題,甚至連黛玉的終身大事都在她的思慮範圍之內,可見主僕關係之好,勝過現代閨蜜。
可薛寶釵與自己的丫鬟鶯兒,關係便沒有那麼和諧,雖然薛寶釵擅長以“利”籠絡眾人,從而在賈府內收穫“行為豁達,隨分從時”的評價,哥哥薛蟠從姑蘇歸來,她將所有的禮物不分厚薄,完全平均分配,挨門挨户地送,就連人人嫌棄的趙姨娘也沒有落下,所以眾人皆認為薛寶釵是一個“温和敦厚”之人,也正是因此,她和丫頭鶯兒的關係惹人生疑。
第二十回,賈環來寶釵處玩耍,和鶯兒賭錢,明明賭輸了卻死不認賬,還將鶯兒的錢拿走,氣得鶯兒大吵大鬧,結果薛寶釵當場便開始斥責鶯兒:
寶釵見賈環急了,便瞅鶯兒説道:“越大越沒有規矩,難道爺們還賴你?還不放下錢來呢!”鶯兒滿心委屈,見寶釵説,不敢則聲,只得放下錢來。——第二十回
寶釵的心思太過成熟,她總是刻意在營造一種“好印象”,在這件事上,明明是賈環耍賴,寶釵心知肚明,但為了“好印象”,她對人不對事,通過讓自己的丫鬟受委屈的方式來挽回局面,這一點寶釵和探春可謂是天差地別。
王夫人發動抄檢大觀園活動後,王善保家的狗仗人勢,在大觀園內各姑娘處囂張抄檢,探春的丫鬟侍書絲毫不慣着她,唇槍舌劍地跟王善保家的鬥法,大罵:“你果然回老孃家去,倒是我們的造化了,只怕捨不得去。”整個過程,探春從沒責備侍書,任由她與王善保家的對罵,儘管眾人皆知,王善保家的是王夫人的手下。
許多讀者認為探春討好王夫人,此一情節可謂替探春伸冤,她一向只站在“理”這一邊。
無疑寶釵管丫鬟的方式有很大問題,第六十回,鶯兒隨意攀折園中柳條,鬧出一番事故,寶玉叮囑春燕的話值得讀者一思:
這裏寶玉便叫春燕:“你跟了你媽去,到寶姑娘房裏給鶯兒説幾句好話聽聽,也不可能白得罪了她。”春燕答應了,和她媽出去。寶玉又隔窗説道:“不可當着寶姑娘説,仔細反叫鶯兒受教導。”——第六十回
從寶玉的話中,我們明顯可以看出,寶釵平時就對鶯兒時時教導,可鶯兒對她主子的教導並信服,更未放在心上,寶釵以“利”籠絡眾人,甚至犧牲鶯兒,站在賈環那邊,按理説鶯兒應該也跟寶釵一樣,做事八面玲瓏,滴水不漏才對,可改革大觀園,不許隨意攀折恰恰是李紈、探春、寶釵三人管理小組制定的規則,鶯兒卻反而跟寶釵對着幹,可見寶釵教導丫鬟方式有很大問題。
寶釵追名逐利之心太強,總想面面俱到,導致熱毒攻心,需服用冷香丸才可壓制,她也用同樣的方式對待鶯兒,給她設置各種“規矩”,所以她和鶯兒永遠只能是主僕關係,而不能達到賈母和鴛鴦、黛玉和紫鵑那般的朋友關係,所以許多讀者認為寶釵管家能力遠勝黛玉,筆者認為言之尚早,管理大觀園時若有顰卿加入,鹿死誰手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