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有兩大災難,一個是車禍,一個是你。”説句話的人叫弗裏達·卡羅,一個墨西哥女人。
那場具有毀滅性的車禍發生時,她才18歲。她的脊柱、鎖骨、盆骨和肋骨都斷了,右腿十一處骨折,腳也被壓碎了。更不幸的是,一根金屬桿穿透了她的腹部和陰道。醫生説,她能活下來就是個奇蹟。
那個你,指的是她的丈夫。丈夫比她大20歲,風流成性,她是他的第三任妻子,人們都説他們的婚姻撐不過兩個月,但他們卻在一起25年,不過這25年中,丈夫與數不清的女人有染,這些女人中甚至包括她的親妹妹。
這兩件人間慘劇中的任何一件都足以毀掉一個女人,但卻不是叫弗裏達·卡羅的女人,她非但沒被毀掉,反倒成為墨西哥著名的女畫家。
弗裏達生性樂觀活潑。6歲時,她得了小兒麻痹,導致右腿萎縮,可依舊生龍活虎,當孩子王,領着學校裏的男生調皮搗蛋。
車禍發生後,她卧病在牀,母親悲觀地認為,她一生都要癱瘓在牀了。她忘記了不痛的滋味,卻不忘和父親開玩笑:“我就像有很多人追求的富家女,我的追求者都是醫生。”
躺在病牀上的她,拿起了畫筆。畫筆就像一位温柔的情人,安撫了她的傷痛,填補她的虛空,讓她獲得了重生。
大病初癒後,她拿着自己的作品去找迭戈·里維拉,迭戈是墨西哥著名的壁畫家。車禍前,她曾在學校的禮堂裏看見他的壁畫,深受震撼。她想讓迭戈給她指一條明路。
“如果你真是個畫家,你會畫到死,不需要什麼專業意見。”迭戈對這個倔強的小丫頭説。“我就想知道我到底行不行,不行我就另謀生路。”
迭戈在弗裏達的畫作中看到了巨大的潛力。他帶着她參加派對,這個比他小20歲的女孩展現出了驚人的魅力,她作風大膽,公開和女人調情,又有掩飾不住的藝術天賦,他愛上了她。
她也無法自拔地愛上他,儘管他一點都不帥,還有大肚腩,甚至無法對女人專一,因為他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他從不屬於任何人。婚禮上,他們的朋友提娜·莫朵蒂(意大利著名的女攝影師)説:“我不相信婚姻,它讓小心眼的男人把女人關在家裏,還用傳統、保守、宗教當幌子。好聽點説,婚姻是幸福的錯覺,兩個人真心相愛,卻不知道婚姻生活會讓他們很悽慘。不過,當兩個人明知道婚姻的危險,卻還是不顧一切要面對彼此,走進婚姻,這就不是保守和錯覺,而是激進、勇敢、浪漫至極。”
“我不相信上帝,但我每天都感謝上帝把你留在我身邊。”迭戈一邊熱烈地愛着弗裏達,一邊不間斷地和別的女人偷情,“我和她們沒什麼,只是上牀,就像一個熱情的握手。”
“那我要向上帝問罪了。”弗裏達儘管這樣説,卻還一再容忍迭戈的出軌,她跟與迭戈偷情的女人説:“你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她甚至把手伸進了對方的裙子底下,挑逗對方。這種瘋狂的事兒大概只有弗裏達幹得出來,因為據説她是個雙性戀。
不過,迭戈的一個偷情對象還是讓弗裏達崩潰了,因為那是她的親妹妹。“我的人生有兩大災難,一個是車禍,一個是你。你是最嚴重的一個。”她痛苦地説。他們分居了,弗裏達剪掉了迭戈最喜歡的一頭長髮,卻剪不斷與迭戈的情感。
能夠填補弗裏達內心巨大傷口的唯有畫畫,她喜歡畫自畫像,畫面上,她表情堅毅,看不出情緒的起伏,但裸露在身體外的心臟卻泄露了她的真實想法。有人説她是超現實主義,她卻説,我從來不畫夢境,我畫的都是我的現實。
共產黨領袖利昂.托洛斯基來墨西哥避難,迭戈央求弗裏達讓利昂住在她家裏。“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你能帶來活力和温暖。”利昂帶着妻子來了,他的一生都在逃避追殺,他雖然躲過了一劫又一劫,但他的子女卻未能倖免於難。他欣賞弗裏達的畫作,問弗裏達作品的含義。弗裏達説:“人對痛苦的承受力超乎想象。”
兩顆承受苦難的心靈擦出了火花,儘管利昂的年紀足以做弗裏達的父親,他們還是不顧一切地做愛。利昂的妻子察覺了丈夫的反常,和丈夫大吵一架後,他們搬出了弗裏達的家。
迭戈不理解,他們為什麼要離開。弗裏達告訴他:“有人願意犧牲自己的私慾,以免傷害心愛的人。你從來做不到。”迭戈一下子就明白了弗裏達在説什麼。他簡直不敢相信:“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們想這麼做。”“你太讓我傷心了。”“現在你終於知道傷心的滋味了!你從來就沒盡過一個做丈夫的責任。”
弗裏達受邀去巴黎開畫展,她登上了時尚雜誌封面,和杜尚、畢加索成了好朋友。派對上,打扮入時的她唱着黃色歌曲,講着黃色笑話,讓人們的視線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她成了另一個迭戈,跟許多人做愛,就像一個熱情的握手。與此同時,又發現自己深深地愛着迭戈。可這時迭戈卻和她提出了離婚。不過,一年後,迭戈又向她求婚了。
“我失去了一隻腳趾,背也癱了,腎臟被感染,我抽煙、喝酒、罵髒話,我無法生育,沒錢,還欠着醫藥費,你還要聽嗎?”“這是很棒的推薦信。”
婚後不久,弗裏達的身體就徹底散架了,好像一個搖搖欲墜的玻璃瓶終於倒在了地上,只有鎖在鐵質、皮質和石膏質的緊身胸衣裏,她脆片式的身體才能暫時拼到一起。
為了止痛,她每天都要喝下一瓶白蘭地,“我喝酒是想把痛苦淹沒,誰知道這該死的痛苦會游泳。”她成了酒鬼。在她死前的一年,她的膝蓋以下又被截肢了,她開始依賴嗎啡。
承受身體巨大痛苦的弗裏達常常和迭戈爭吵,氣急敗壞時,迭戈都要掏出手槍了,但他還是留在了弗裏達身邊,陪她走到生命的盡頭。弗裏達在自畫像《迭戈在我腦海裏》,將迭戈畫在她的額頭,而她的眼中滴下了三滴淚。在《迭戈和弗裏達》中,她將自己和迭戈的臉各取一半再合二為一,樹根緊緊地纏繞在兩人的脖頸處。
這兩張畫精確地描繪了他們的愛情。他們是彼此生命中的浩劫,在肉體上,他們從未忠實過對方,但他們又深深地愛着對方,在精神世界中,他們只屬於彼此。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迭戈 創始/迭戈 建設者/迭戈 我的孩子/迭戈 我的男友/迭戈 畫家/迭戈 我的情人/迭戈 ‘我的丈夫’/迭戈 我的朋友/迭戈 我的母親/迭戈 我的父親/迭戈 我的兒子/迭戈 我/迭戈 宇宙/單一中的多重。”弗裏達在日記中寫道。
迭戈,這位墨西哥國寶級的畫家更是從不吝惜誇讚妻子的繪畫才能:“她的畫犀利又温煦,堅硬如鋼鐵,温柔如蝶翼;討喜如微笑,殘忍如人生的苦楚。我以前不相信會有女性以這麼痛苦的詩篇入畫。”
去世的前一年,弗裏達在墨西哥舉辦了畫展。她想要盛裝出席自己的畫展,但醫生卻不准她下牀,説那會要了她的命。可這難不倒弗裏達,她躺在擔架上,乘坐救護車來到了畫展,她對着歡呼的人羣喊道:“請注意,這具屍體還活着。”
這就是弗裏達,樂觀、大膽,充滿活力,常常有驚人之舉。災難無法毀滅她,只能成就她。過完47歲生日不久後,她離開了帶給她巨大痛苦又成就了她絢麗一生的世界。她留給迭戈的是一枚25週年的結婚紀念戒指。
在最後的日記中,她寫道:“我希望離去是幸福的,我希望永遠不再回來。”
作畫時的弗裏達。P.S:我很喜歡弗裏達的畫,她畫作中的絢麗與痛苦是那麼赤裸裸,那麼驚心動魄。
一字眉和唇邊的鬍鬚是弗裏達最顯著的面部特徵。
頭飾和墨西哥風格的服裝也是弗裏達的標誌。
一生未能生育的弗裏達喜歡養寵物。
《弗裏達與迭戈·里維拉》。兩人的結合被稱為“鴿子與大象”,因為弗裏達身材嬌小,而迭戈卻壯碩。
妹妹與丈夫的偷情讓弗裏達陷入巨大的痛苦中,畫面中,晾衣杆刺穿了弗裏達的心臟,那顆疼痛之心正匍匐在地,低聲哀鳴。可她還是一臉淡然。因為,自從18歲那年的車禍,她就忘記了不疼的滋味。
《兩個弗裏達》。“我的畫中的信息就是痛苦……徹底地畫出我的生活……我相信這是最好的作品。”
《迭戈在我腦海裏》。“我知道的唯一一件事是,我畫畫是因為我需要這樣做,我畫所有出現在我腦海中的東西,不加任何考慮。”
絢麗的色彩與墨西哥風情是弗裏達作品中温暖的外套。
弗裏達《破粹的脊柱》。“我畫自畫像,因為我經常是孤獨的,因為我是自己最瞭解的人。”
古老的阿茲特克神話中,奧梅特庫特利和奧梅齊特華爾男女合身為一體,成為所有生命的起源。在《迭戈和弗裏達》中,弗裏達將她和迭戈合二為一。
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的弗裏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