鎌倉,日本湘南的一個偏僻小城市,近山靠海。很多中國人去日本旅遊的時候,大多都不會選擇來到這裏,它既沒有東京那種繁華,也沒有北海道那種浪漫,這裏有的卻是濃厚又惆悵的文化氣息。藝術與鎌倉生活是密不可分的,有人為了電影《海街日記》中的一碗魩仔魚(俗稱:不拉魚)蓋飯前來,鍾情於此地風景的簡樸與美麗,而這份美麗,若再深入地往前探尋,需探尋至鎌倉的昭和時期,那麼究竟藝術與鎌倉的關係該是如何的呢?又是通過什麼怎麼聯繫在一起的呢?
小津安二郎與鎌倉小津安二郎
導演小津安二郎生於1903年12月12日的東京深川,於1963年12月12日去世,享年六十歲,是一位代表着日本電影史的導演,或者説是二十世紀東洋電影史、世界電影史的重要人物。
《尋找小津》
1983年時逢小津安二郎逝世二十週年,德國導演温德斯來到日本拍了部紀錄片《尋找小津》,紀錄片內容如片名一般,為的便是尋找小津安二郎曾經留下的故事。
這部《尋找小津》可以説是相當重要的小津安二郎之影像紀錄。温德斯為了尋找電影的“真實”遠道而來,如今的我們則又依靠着這部紀錄片去尋找更多──比如追憶這樣的電影純粹,或更多時代變遷下而不復存的善良、生活中的簡素美,並藉此重新去感受人性、日常間的美好。
北鎌倉圓覺寺
紀錄片《尋找小津》來到了位於日本北鎌倉的圓覺寺,小津安二郎與其母親皆葬於圓覺寺裏。北鎌倉離鎌倉站僅一站之遠,卻立即遠離了那份熱鬧與人潮。安靜而小巧的北鎌倉車站,時間上的流動似乎也停止了,如同小津《晚春》、《麥秋》作品中出現過的北鎌倉一般,這裏的一切好似都沒有改變。
圓覺寺相當靜謐,予人一股平和的沉靜,如同小津安二郎與母親的關係一般。兩人於1952定居於北鎌倉,小津安二郎曾於其所着的散文隨筆中寫道,母親説過這裏就是她的楢山(根據日本作家深澤七郎所寫的小説《楢山節考》一書,楢山為老年人等待死亡之地),而兩人最終也於此地安眠。北鎌倉圓覺寺旁還有着一小巧、幽靜的稻荷寺廟,偶然經過而有空閒時,不妨也可以前往遊玩一下。小津安二郎的墓
小津安二郎的墓碑上刻着偌大的“無”字,墓前更有不少上供的鮮花與酒。對小津安二郎有所研究的人可能都熟知,小津安二郎熱愛喝酒的習慣,尤其是威士忌、日本清酒等。酒精幫助他創作劇本。
而這個“無”字代表的意義為何,或許是同他每部作品中的日本老年人展現出的那份達觀與孤獨,或如同美國評論家唐納德里奇所述的小津電影之藝術:“無”雖可解釋為空無,而在禪宗哲學裏,它卻也代表着“一切”。然而這“一切”與“無”的思考,仍留給後來的我們各自解釋了。
小津安二郎:“我只會做豆腐。”小津安二郎曾經這樣説過:“我是賣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他終其一生只拍日本家庭,拍日本家庭的美好與崩解,於是有人認為他是“最日本”的導演。
小津安二郎與他的攝影師厚田雄春將攝影機擺得很低,低至榻榻米上,這便是所謂小津的“榻榻米”視角,因為他認為,當時的日本人便是在這樣的榻榻米上生活、思考與觀看世界。
紀錄片《尋找小津》中,厚田雄春便示範了躺在地板上攝影的模樣,於是唐納德·裏奇也曾在評論小津安二郎一書中,提到過一件事實待確的有趣軼事:要當小津安二郎的攝影師,胃要強健,否則會難耐長年躺在地上工作的痛苦,而厚田雄春的胃便是相當強健才能擔任此職位。
若以此呼應小津的“我只會做豆腐”一説──雖然他長年只拍攝相似的家庭題材,可關於辛勞與努力上的嘗試,卻絲毫不怠慢。
鎌倉電車與電影小津安二郎的作品中,《晚春》、《麥秋》故事背景皆在日本北鎌倉。從電影中我們能一睹日本昭和時代的鎌倉電車、鎌倉的大佛與海灘等風貌。
電車在整個日本文化中,或小津安二郎的電影中似乎無法缺席,它代表着一種儀式,遠行或進入下一段人生旅程,或者你可以説小津就是喜歡電車,與《麥秋》中喜愛電車模型的小兄弟一樣喜歡,電車與火車代表了鎌倉的生活一角。
鎌倉相當可愛的電車“江之電”於2010年時已通車一百年,全長十公里,小巧地行駛於海岸邊、古寺與住宅旁。單趟的行車時間為34分鐘(從藤澤站至鎌倉站,共十五個站點),搭乘時可一覽鎌倉如電影中的悠悠與平和之美。
觀看《晚春》或《麥秋》時,我們時常被電影中的角色所吸引。猶記小津安二郎曾説過:“我面對攝影機時想到的本質,是透過鏡頭尋回人類本來豐富的愛。”而體現於這樣人性之美的角色,許多人會立即聯想到演員笠智眾與原節子,兩人長年在小津安二郎的電影中演出,笠智眾代表着小津電影中的父親角色,而原節子則從《晚春》中的女兒紀子一角,演至《秋日和》裏守寡的母親。她於畫面中的一顰一笑,或生氣或調皮,很好地扮演了傳達小津安二郎電影精神的角色──人性本來的美麗。
黑澤明與鎌倉鎌倉除了小津安二郎導演長眠於他所鍾愛的鎌倉外,世界著名的導演——黑澤明也葬於鎌倉的安養院中。黑澤明的電影世界相較於小津的日常電影來説,或許影響力要更大一點,更有人稱他為“日本電影的莎士比亞”,因為比起小津的電影故事,黑澤明的電影充滿驚人、絢麗而震懾的情節。
比如經典的電影《七武士》中轉折動人的故事與鮮明的人物等等,黑澤明電影的偉大不言而喻。而最終代表着日本電影史的兩人皆安眠於鎌倉此地,巧合地賦予了鎌倉的美一股更加幽玄的文學壯麗。
枝裕和與鎌倉導演是枝裕和的作品《海街日記》中,主角香田一家便是住在鎌倉極樂寺車站附近的老屋。
電影從廣瀨鈴所飾演的淺野鈴一角搬至鎌倉與姊姊們同住的夏日開始,經歷了鎌倉的秋日、開滿了櫻花的春天與夏日的梅子季節、盛開的紫陽花季鎌倉夏日煙火大會等等,電影完好地呈現了鎌倉的四季之美。鎌倉的電車、充滿海潮風味的食堂(海貓食堂的竹莢魚定食、山貓亭的魩仔魚吐司)及鎌倉的大海,與電影中姐妹四人的生活相依相持。
同是日本家庭的電影書寫,導演是枝裕和談的不單是家庭的崩解,而是他一貫的題材──日本現代社會崩解後的家庭,該如何重組與共生。電影中堅強而美好的姐妹四人,對於悲傷輕描淡寫,展現了於鎌倉努力生活後的家庭面貌。
鎌倉與電影美食談起日本電影,吃飯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
位於鎌倉車站附近有間熱愛電影的小食堂──鎌倉電影食堂,比起因為電影《海街日記》而竄紅的文佐食堂(海貓食堂),這裏的氛圍相對安靜、舒服。食堂裏頭貼滿了電影海報,從牆上三船敏郎所飾演的《樁三十郎》電影,不難看出食堂老闆更是個黑澤明電影迷。
食堂收藏有許多珍貴的日本經典電影錄像帶、電影書目與周邊,比如《秋刀魚之味》等已絕版的放映帶,可見老闆熱愛電影的程度。整個食堂如同沉浸在日本昭和時代一般,二十世紀日本電影中黑澤明的武士、小津安二郎電影的日常生活風情等等,皆變得歷歷在目。湘南海岸特產的魩仔魚飯與因《海街日記》變得熱門的魩仔魚吐司都相當好吃。
從小津安二郎、黑澤明,再到枝裕和,這些人也不例外的都特別鍾愛鎌倉,或許是這裏的山水靈性賦予了鎌倉獨特的文化步調,抑或是電影藝術贈予了鎌倉豐厚的文化底藴,不管怎麼説,鎌倉深受日本文人之喜愛,其肯定有它的優越之處。如果大家有機會的話,那麼記得一定要來旅遊一趟,這絕對是你難以忘記的藝術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