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丨體育產業生態圈，作者丨吳嘉偉，編輯丨郭陽
幾天前，足球內容創作者內德、羽則轉會虎撲，用酷酷的海報，簡單的推送，讓與他倆同行多年的，愛足球的人記住了什麼叫「能用才華戰勝的，都不必大動干戈」。
似是回應行業的熱議，作者更新着留言互動，也調侃着「自由轉會，大喜的日子咋還有催更的」，虎撲小編更不忘在留言中賣力吆喝：歡迎全網優秀的足球內容創作者加入……
從內德、羽則的加盟，再聯想到最近張路張指導在虎撲的一系列內容，難道2020年的虎撲，又要重新撿起內容，要找回做內容的初心了？
距離2004年1月於芝加哥成立的hoopCHINA，已經過去了16年，彼時大多數90後用户涉世未深，00後用户還未出生，他們也許不知道論壇裏的社區管家奧貝斯坦是一個因高位截癱被困在牀上多年的牛人，卻依稀記得呂布、pierce、楊眉兒的佳作，或是ID名為「張佳瑋·信陵」的張公子碼出的名篇。
十六年時間，從籃球起家的虎撲社區在資本浪潮的推動下，不斷遠航，甚至距離網友帖子裏調侃的「上市」已經不那麼遙遠。
但若虎撲是帕特萊利的話，當時運、大勢、戰場、對手，都再次為你準備好時，還能在互聯網的世界，繼續痛快做出選擇嗎？
「最好的中文體育社區」在籃球的歷史長河中，2004年一定讓人銘記。雅典奧運會上，吉諾比利上演了國際籃球史上最偉大的絕殺之一，火箭隊麥迪「35秒13分」絕殺馬刺隊的經典時刻，中國觀眾至今難忘。
吉諾比利絕殺時刻
就在籃球眾神打架的這一年，程杭剛剛在美國芝加哥創立了hoopCHINA籃球論壇。那一年，盛大網絡、騰訊公司、前程無憂等互聯網公司也在海外紛紛上市，中國互聯網公司迎來了第二輪境外上市熱潮。
創業之初的故事往往都很簡單，論壇起初主要是翻譯、整理NBA相關的新聞和流言，目標當然是要做最好的籃球網站。
沒曾想，一個籃球論壇就這樣隨着行家、球迷的聚集而發展延續，有感而發、即興而來的賽事熱評反而成就了一篇篇佳作中的妙語連珠，屏幕前的鍵盤大俠也一個個躍然成為各個社區的大V，自帶超級流量。
有人説，在那個時期，虎撲是一個相當專業的籃球論壇，你可以找到關於籃球的一切內容，有提供專業數據的，有寫球評的，還有翻譯的，以及沉迷戰術討論的，籃球界的各路高手會聚於此。
這段時期散出的籃球市井煙火，多年來一直縈繞在一代體育青年心中。就像文藝青年喜歡村上春樹一樣，惦念着《重慶森林》裏默默為663清除失戀痛苦記憶的阿菲以及那一句「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過期的？」
當時，張佳瑋21歲，他剛剛完成長篇小説《朝絲暮雪》《加州女郎》，可能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在虎撲寫作籃球評論後，憑藉多篇經典佳作，可以迅速成為籃球領域的神級人物，更被大家有愛地尊稱「張公子」。
高產千篇帖子的背後，球迷喜歡張佳瑋不在於他文字的力量，只是看透了他對籃球的執着與摯愛。
聲望＞8000的用户分佈散點圖，比較突出的是張佳瑋·信陵（製圖 /Crossin的編程教室）
有心的球迷仍會記起張公子的名篇佳作，但也不會忘記掃地僧般的存在「奧貝斯坦」。在充滿荷爾蒙的男性社區裏，因為觀點、價值觀的不同，衝突時常發生。
為了解決紛爭，「奧貝斯坦」就這樣扮演着社區大管家的角色。只要有重大賽事，他便要徹夜不眠地守在電腦前邊，飛快地看帖、判斷並執行操作。
很多人也是在多年後的採訪中才知道「奧貝斯坦」的傳奇故事。他叫餘昌隆，因脊髓炎導致高位截癱，除了在北京、上海有過短暫停留，他幾乎沒有出過縣城。
作為論壇大管家，「奧貝斯坦」比常人要努力更多。接受媒體採訪時，他説出了那句：「你千萬別把我寫成那種悲情人物，因為弱者這個標籤，會抹去我的一切努力」，一時間，着實又把人拉回到那個為籃球痴迷、熱血沸騰的年代中。
互聯網打開了籃球的新世界，電腦屏卻隔絕了人情冷暖，我們時常只能將無法抒發的熱血與情感，化為帖子裏的文字和符號。
知乎聯合創始人張亮曾説，高質量內容在社區裏的密度足夠高，才能保證社區未來的延展。而籃球就這樣在社區的助推下，從此成為了中國一代人或者兩代人的生活方式。
前虎撲街球區版主吳悠猜想，自己十年以後可能還在打球，雖然已不是球場最耀眼的那個人，但籃球依然可以帶給他快樂。
虎撲水王母子健回憶起麥蒂「35秒13分」那場比賽，他説自己是逃學回家看的，打開論壇，整整幾頁都是感嘆號，感覺那天見證了歷史，所有人都瘋了。
從用户註冊時間上來看，新增用户都在上漲，2014和2017增長較快 （製圖 /Crossin的編程教室）
吃着速食，憧憬着未來，談着不知結局如何的戀愛，低谷時渴望傾述或被關懷，讓生活會因為一場逆轉或者一次絕殺的比賽而歡呼雀躍，這不就是青年時代的真實寫照？
有人感嘆虎撲的成長史是籃球青年的成長日記。或許是這樣吧，漂泊在外的努力拼搏，缺失歸屬感的內心，讓我們更加懷念那個叫hoopCHINA的地方，想念在那裏狂歡的歲月，一切都好，只缺煩惱。
資本入局，瞄準草根的魅力與文化從一個論壇，到每一個NBA球隊都有版區，再到加入步行街、甘比亞大陸，以及CBA，這裏有內容、有流量，有日活。
公允地講，早年在其良好的社區經營能力下，配合着大神級用户們不斷輸出着高質量內容，程杭有效地在控制論壇擴張並使其成長，也在2007年成功獲得投資人的青睞，拿到了第一筆融資。
投資人都看得出來，這家公司絕對有價值，但，他們怎麼賺錢呢？
步行街（無主題閒聊區）佔到一半（製圖 /Crossin的編程教室）
為了掙錢，足球、賽車、新聞、甚至八卦開始迅速生長，內容增加了更多的運動門類，業務也多了線下賽事、電商乃至遊戲聯運業務。
當2012年hoopCHINA、GoalHi 與 HelloF1合併後，破圈籃球的綜合性體育門户雛形初現，此時運動裝備網購平台「識貨」也成了社區重要的變現途徑，虎撲很快又拿到了第二筆4000萬元的融資。
2012年，與林書豪成為全球勵志偶像、詹姆斯首奪總冠軍的籃球大事件相比，中國互聯網則正在迎來翻天覆地的鉅變：
手機網民的數量首次超越台式電腦網民的數量；
國內各大互聯網公司開始扎堆做手機，搶佔移動互聯網入口；
微信用户達到2.7億，商業價值開始呈現；
支付寶雙十一促銷總銷售額191億，一個新興的商業模式正在成為主流……
也正是從這個時間點開始，虎撲心心念念商業變現，嘗試從「小眾」破圈走向「大眾」，向資本不斷展示其更廣闊的前景。先後拿到五輪大額融資，穩坐中國體育垂直社區的頭把交椅，這的確是一種勝利。
只是對球迷而言，那個曾經熟悉的「籃球」社區的印象在逐漸模糊，「反虎復狗」的聲音也不再，越來越多出現的卻是與飯圈口水仗中的「直男」標籤。
在多次採訪中，程杭倒覺得，被定義的「直男」標籤沒有什麼不妥，甚至評價虎撲的主要用户就是「不斷分泌荷爾蒙的男性」。
在他的眼裏，足球和籃球的用户是年輕男性，而沿着年輕男性主流消遣方式這條線往下走，走出來的路徑和沿着體育概念橫向延伸的路徑，其實很不一樣。畢竟，虎撲做的是年輕男性社區。
從已填寫性別用户看，「直男」論壇實錘（製圖 /Crossin的編程教室）
他也反思過，從2004年至今已經存在16週年，在中國互聯網從PC端到移動端的整個轉變過程中也走過一些彎路，比如曾經想把社區變成門户網站的媒體，但是等轉移到移動端的時候，才發現做媒體的空間可能不如社區大，才又迴歸到社區的發展道路上。
比起資本故事，或者做門户還是社區，也不管標籤是「直男」或是「LGBT」，與虎撲共同成長的一代人更願意流連在呂布、楊眉兒、張佳瑋的字裏行間，或是扒數據、搬字幕的那段「勞工」歲月裏。
正如投資人曾感悟到的， 這些人是真心熱愛籃球，喜歡籃球的。你只有是籃球迷，才能理解他們為什麼説這些。
而這也是為何，「路人王」會成為虎撲一個標誌性的賽事IP，經久不衰。熱愛籃球的草根，希望在這裏有一片自己的天空。
曾經的大多數ID，沒有背景和具體去向，但是對過往籃球生活的投入，對體育情感的暗流湧動，我們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就像虎撲做出的選擇一樣，BBS上的每一個ID如今也都在放下過去開始一段新的歷程，結局或有傷感，但又明媚而温暖。
16年間，小眾「破圈」的宿命剛剛加盟虎撲的內德、羽則告訴氪體，體育作者目前基本是在夾縫中生存。
在他們看來，夾縫的一邊是流量的壓力，逼着你追逐熱點、標題黨、甚至搞獵奇和花邊來吸引更多的關注；夾縫的另一邊是經濟的壓力，沒有產量做基礎也就沒飯吃。即便有能力有時間去做深層次的話題，也必須下大力氣去提升閲讀性，否則在快餐文化中仍然會因為讀者「太長不看」而無人問津。只能在流量、產量、深度、閲讀性中尋找一個微妙的平衡。
乍一聽，不知這是體育作者的心聲，還是體育社區、小眾社區皆有的共鳴，無論如何，都帶着掙扎「破圈」的些許悲苦。一如虎撲舉辦了五屆的「女神榜單」，一如虎撲與吳亦凡的「跨圈大戰」。
或許，真的「只能在流量、產量、深度、閲讀性中尋找一個微妙的平衡」。
高圓圓獲得第五屆虎撲「女神大賽」冠軍，虎撲JRS給高圓圓工作室送上錦旗祝賀
在這樣一種關於歡迎和關於離開的雙重氣氛裏，我對虎撲版主離憂_Leo 的告別獨白印象深刻：
「各位朋友，因個人原因，從今日起，我卸任夏洛特黃蜂區版主一職。從2012年11月23日到2019年11月26日，七年時光。魚忘七秒，人忘七年。
這個時期，我完整地見證了肯巴-沃克的軌跡，從默默無聞的菜鳥不斷創造隊史記錄，進入全明星，進入最佳陣容，卻終究強忍淚水，揮了揮衣袖；也完整地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從初出茅廬的青澀學子不斷經歷人生百態，擁有愛人，擁有家庭，負擔生活之重，不斷前行。我在這裏的日子似乎很長，長到去努力回憶卻已記不起開頭。只能藉助於電腦里名叫HoopCHINA的文件夾，來重映點點滴滴。
這裏有太多隱藏的大佬，精於技戰術，精於數據，精於歷史，我學到了很多關於籃球的東西。更重要的是，認識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有的因為生活已經離開了虎撲所以斷了聯繫，有的依然還在一起侃侃而談，有的成為了飄散的過客，有的成為了永遠的兄弟。」
寥寥幾句似是情話告白，16年間，多少球迷已步入中年，多少版主、用户也離開虎撲，留下年輕一代繼續在這裏見證着球場男人們的功勳戰績。
ID為claude1998的版主，訪問中不改性情本色，望着論壇自己多年的籃球作品再也不見，只能用一句粗口來宣泄青春歲月無聲逝去的遺憾。用户「油温兔子」的生活也幾乎不再與虎撲有交集，一句「不尊重老用户」的評價切斷了他與虎撲曾有過的親暱。
但即使這些老人們不在，也並不妨礙更多人從現在直男與吳亦凡的網絡對戰中，去了解這個曾經的籃球社區。這放在以前，完全不可想象。
一直以來，數字化帶來的內容都可以成為賣點，但我們越來越接受現階段，內容未必可以成為盈利點。更多社區也都在試圖用技術、內容的方式改變行業，把籃球社區重新定義，可能也是互聯網浪潮下，虎撲商業化的宿命吧。
野蠻生長，不忘初心，這是虎撲十週年時給自己的寄語。又過了五年，他們拿到字節跳動12.6億的投資，震動行業，如今又把代表着用户的「JR」放在了Logo之上。但不要忘了，字節跳動旗下的今日頭條或抖音，是依靠技術取勝的新巨頭，與虎撲曾經的夢，有一定的偏離。
我們不禁想問，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程杭會想要和2004年的自己説些什麼？
程杭曾説過，其實虎撲上的男生或多或少都帶有一種現實英雄主義的情懷：比如，社區裏熱度最高的人物是喬丹、科比，熱度最高的電影是《流浪地球》《紅海行動》等等，這些人物和電影都帶有這種色彩。他也更篤定，如果有人認為虎撲是一個「直男」社區的話，他倒認為，虎撲是一個崇尚現實英雄主義的社區。
崇尚現實英雄主義？關於這樣一句定義，每一個虎撲JR或許會有自己的理解。那麼，就讓我們珍藏起回憶，沉浸在過往16年的温存中，去學會去讀懂：
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的本質之後，依然熱愛它。
# 數據來源：Crossin的編程教室
時間：2019.3.16-2019.6.22
數據：板塊內容共101.4w個帖子的概要數據；帖子內容：回覆數大於200，瀏覽數大於5w的4.4w個帖子；用户頁面：29.9w，其中10w有效數據；供抽樣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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