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燒掉千億,“優愛騰”難成奈飛

文|郭海惟

編輯|顧彥


4月22日,是愛奇藝上線11週年的生日。除了愛奇藝,騰訊視頻和優酷也分別走過了10年和15年的時間。

10年來,視頻流生態從巨頭格局初定、到中短視頻奇襲,上演了過山車一般的驚心動魄。

曾被稱為“中國奈飛”的愛奇藝,正在為付費用户規模煩惱;曾被看作“中國迪士尼”的騰訊,還在為年初閲文IP《贅婿》拱手讓人而暗自反省;曾被視為“中國youtube”的優酷,已經從領頭羊變成了追趕者。

唯一不變的,是三大平台的長期虧損。有媒體統計,在過去10年中,三大平台累計燒掉了超千億人民幣。

長視頻行業正在積極調整,讓原本芳菲的4月顯得與眾不同。

4月3日,騰訊視頻宣佈4月10日起上調會員價格,以後辦年包會員得要多花40元;

4月9日,包括“優愛騰”、芒果TV在內的73家影視相關單位聯合發表維權申明,指責短視頻平台嚴重侵權;

4月15日,騰訊平台與內容事業羣(PCG)傳出新一輪調整,對旗下內容與IP生產做進一步深度整合;

4月23日,500多名藝人以及逾70家影視傳媒單位發佈聯合倡議書,再次向短視頻侵權現象猛烈“開炮”。

一邊是向用户伸手要錢,在版權上“痛打”短視頻;另一邊是平台調整動作不斷。在愛奇藝的“誕辰月”裏,長視頻行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種變化的背後,是整個互聯網生態流量價值的滄桑鉅變。基於此,本文將回答以下幾個問題:

1、“優愛騰”近年來的戰略地位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2、為什麼“奈飛學徒”會在中國陷入困境?

3、長視頻行業將如何突圍?

尷尬的“優愛騰”

“阿里放棄大文娛已經進入倒計時。”2020年5月,美團創始人王興在個人社交媒體如是寫到。儘管阿里大文娛公關負責人第一時間站出來闢謠,但依然引發了輿論熱議。

十年燒掉千億,“優愛騰”難成奈飛

圖片來源:飯否

表面上看,蝦米與優酷的掉隊成為阿里的心頭痛,鉅額虧損疊加營收增速緩慢,拖累了集團的整體業績表現。

但更深層次的原因,卻是一個時代的飄零——流媒體業務已經逐步走下了“中心流量”的神壇,開始變得邊緣化。

十年燒掉千億,“優愛騰”難成奈飛

頭部長視頻玩家的增速在持續下滑

互聯網早期,視頻流媒體作為重要的流量業務,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被當作是下一個頂級互聯網風口。

相比於音樂,視頻被認為有較高的用户粘性、更好的用户體驗以及更便捷的導流入口。4G網絡發展與大屏手機的普及,必然將進一步催化這種趨勢。如果説3G手機時代的殺手級應用是音樂,那麼4G時代必然是視頻。

因此,在宣佈“all in無限”戰略後的第二年(2015年),阿里巴巴決定將當時最大的視頻公司優酷收入囊中。騰訊、百度也紛紛加大投入,就此打響中國互聯網的視頻大戰。

阿里曾對優酷寄予厚望。圍繞優酷,阿里移植了“雙十一”晚會,並緊打綜藝+電商等多個跨界融合概念。阿里不僅希望藉此助力商業,還希望重構娛樂——就像現在抖音快手正在做的一樣。

不僅是阿里,愛奇藝、騰訊、PPTV、樂視等平台也紛紛上線電商、社區等“視頻+”業務,力圖突破視頻的產業延伸能力。

據《晚點LatePost》報道,阿里巴巴曾經希望文娛能夠帶來千億級的營收,但如今依然只有200多億。愛奇藝與騰訊在內容端依然處在持續大額虧損中。樂視、PPTV等第二梯隊網站也相繼陷入泥潭。

視頻時代的確到來了,但贏家卻不是長視頻。

事後來看,流量衍生高質量轉化的核心是平台與用户的心智鏈接,而非簡單的流量觸達數量。相比於長視頻直播中主持人生硬的口播,短視頻與中視頻在社區建設與用户粘性上明顯更有優勢。

2017年後,抖音與快手等小視頻社區的發展開始超出巨頭的控制。通過更低的視頻參與門檻、更高頻刺激的視頻內容,抖音僅用了一年左右的時間便在日活指標上趕上愛奇藝,並在2020年超過了愛奇藝一倍有餘。

抖快不僅成為新的流量黑洞,在“視頻+”方面也展現出驚人的商業化能力。快手招股説明書顯示,僅2020年上半年平台GMV就接近1100億;《晚點LatePost》消息稱,抖音2020年全年GMV更是超過5000億元,超過蘇寧成為全國第四大零售平台。

失去流量和商業化變現故事“優愛騰”,還在近年失去了內容生態的故事。

優酷與youtube首音相似,在上市時期還被對標為中國版youtube。獲頂格發行的優酷上市當日上漲了161%,創五年來美國證券市場上市首日股價漲幅之最。

實際上,“優愛騰”各家都曾經推出過扶持UGC創作的計劃。但由於“優愛騰”頭部綜藝虹吸效應明顯,產品設計上更是缺乏優秀的訂閲導流意識,再加上貼片廣告模式抬升用户的點擊成本,難以培育起優質的UGC生態。

以至於多年時間中,市場都認為中國UGC視頻生態的風口還需要更長時間的等待。

而這條巨頭多年沒有跑通的路,被當時還不起眼的小眾視頻社區嗶哩嗶哩(下文簡稱B站)做成了。

B站以二次元為起點,長期起以“0貼片”的姿態深耕UGC生態培養。2019年成功出圈後,B站迅速從二次元逐步變為泛年輕人的視頻平台。2018-2020年,B站的月活用户增長了1.1億達2.02億。

B站在二級市場的市值也相應超過了愛奇藝,成為了國內估值最高的中長視頻網站。

十年燒掉千億,“優愛騰”難成奈飛

至此,“優愛騰”陣營從高光的互聯網寶座進入到尷尬境地——在“視頻+”變現能力上不如直播電商,在用户時間獲取上遠不如短視頻,在視頻生態上不如UGC社區。

換言之,“優愛騰”對互聯網集團軍的戰略意義在不斷弱化。

“戰略級尷尬”的背面,則是“戰略級虧損”。數年的戰爭過後,“優愛騰”還需要靠輸血來維持生命。以愛奇藝為例,財報顯示其2020年虧損規模超70億。而騰訊視頻與阿里大文娛的虧損規模也在30億左右。

以至於有媒體評價稱,“優愛騰”十年1000億人民幣,燒出了三家電視台。

“中國奈飛”之困

如果説“優愛騰”還剩下什麼資本故事,那隻能是對標奈飛。

作為全球最值錢的流媒體平台,Netflix坐擁2億付費會員,每年為其貢獻超過200億美金的營收,且這個數字每年還在保持高速增長。

不過與許多海外互聯網巨頭一樣,長期以來奈飛並沒有將主業務在中國市場佈局。這讓資本將希望寄託在了“優愛騰”們身上。

2018年初,愛奇藝CEO龔宇在上市前路演時,便將自己稱為“中國的Netflix”。據龔宇回憶,在場所有西方投資人“眼中透露着關注和興奮”。上市後短短三個月內,愛奇藝股價飛漲了3倍,最高衝至46.23美元。

在用户規模上,“優愛騰”們的確獲得了不俗的表現。以月活用户指標為例,優愛騰三家均在3億-4億左右,遠超奈飛的2億用户;在付費用户方面,愛奇藝與騰訊的訂閲用户也都相繼超過了1億。

但仔細審視“優愛騰”與奈飛,就會發現其內容含金量與商業模式上的巨大不同。

“如果你購買了奈飛會員,你會擁有過去10年的奈飛經典;而如果你購買了騰訊愛奇藝,你只是免了1個月熱門網綜的廣告。”袁目(化名)曾在美國留學,國內外視頻網站的巨大差異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相比於奈飛定位的電影娛樂領域,網綜與網劇是愛奇藝最大的流量來源。但國內不少網劇屬於即時熱度,難以持續為平台貢獻熱度;相比之下,《紙牌屋》在數年之後依然是值錢的優質IP,持續吸引新老觀眾回頭觀賞。

換言之,優愛騰的內容投入更多呈現了較強的“消耗性”,而奈飛的內容資產呈現一定的“累積效應”,甚至被部分投資者作為攤銷後的隱性資產進行二次估值。

十年燒掉千億,“優愛騰”難成奈飛

圖源:網絡

對網劇、網綜消耗性內容投入帶來的另一個問題,便是平台的獨特性往往難以凸顯。

以海外兩大流媒體平台Netflix與Disney+為例,他們都將自身品牌與電影公司的視覺形象做長期綁定營銷。通過電影公司式的品牌聯想,Netflix得以與“大製作”、“強劇情”、“造夢工廠”等娛樂標籤做高度綁定,並以此來形成獨特的“內容+品牌”競爭力閉環。

而“優愛騰”們給人的深刻印象之一是“內卷”——同質化的內容類型、同質化的價格、同質化的打法。

從嘻哈、街舞、真人秀,再到古裝、穿越、耽美,爆款的綜藝與網劇往往扎堆湧現。為了最高效地利用“消耗性”內容的流量效率,“優愛騰”們在熱門節目選型上不可避免存在一定的重疊。

十年燒掉千億,“優愛騰”難成奈飛

十年燒掉千億,“優愛騰”難成奈飛

古裝劇、選秀、真人秀等成為各大平台的常客

“三國爭霸”式的內容體系下,優質劇的價格往往會畸高。以《如懿傳》為例,其製作成本大約在3億左右,卻被騰訊以13億高價拍下獨播權。

尤其從內容產業特性來看,上游內容輸出產業本來就有較高的毛利率。以燦星文化為例,疫情前公司整體的銷售毛利率在36%-45%之間,大部分營收都來自於IP授權。而這些成本都最終被轉移到IP購買平台身上,進一步加大了各大平台的財務成本。

去年愛奇藝向內容投入了200億元;騰訊則在2020年計劃了3年1000億元的內容預算;優酷暫沒有對外公開相關的計劃,但負責人曾表示“沒有上限“。

在持續“內卷”下,各大平台投入雖多,但盈利能力難言樂觀。以會員價格為例,各大平台都“大同小異”,難顯差異性。

十年燒掉千億,“優愛騰”難成奈飛

內部同質化競爭與外部短視頻平台搶流,持續多年高速發展的“優愛騰”,在用户規模擴張方面開始遇到天花板。以愛奇藝為例,受制於會員價格調整等因素,2020年其訂閲用户數首次同比下滑,較2019年底減少了4.95%。

不僅如此,“優愛騰”還面臨會員營收質量的挑戰。同樣以愛奇藝為例,2020財年其會員收入為164.9億人民幣(摺合20億美金)。若換算成單個付費用户的價值,大約只有奈飛全球用户平均值的20%;若換算成全平台活躍用户的價值,僅有奈飛的5%。

在整體營收增速、市值表現等多個方面,“中國奈飛”與奈飛的距離都在不斷拉大。

十年燒掉千億,“優愛騰”難成奈飛

脱困

奈飛與“優愛騰”的另一差異,來自於他們在內容變現方式上的態度。

奈飛的會員是平台准入的“剛需”門檻,而“優愛騰”的會員更多是基於免費模式的體驗升級,如“免除廣告”、“多投票權”、“提前觀影”、“HDR”等增值服務。換言之,由於特殊的市場環境,“優愛騰”將影響力建設放在第一位,將內容變現能力的需求置後。

相比於奈飛,“優愛騰”模式的弊端明顯。

非剛需會員對於價格的敏感度自然更高,直接導致了其付費能力較弱,決定了單個會員的營收天花板。此外,綜藝作為影響力見效最快的節目,在累積會員上更容易形成“脈衝式”訂閲,依靠短期的熱門節目獲取一定的短期會員。

針對潛在的問題,“優愛騰”採用了雙管齊下的方式。

首先,盡力拓寬VIP的會員基數。在價格區間設定上,鼓勵連續包月、特價包年等方式,延長用户購買時間。

通過與京東、攜程、各大商業銀行信用卡、航旅商城等平台合作,推廣聯名會員或積分換購會員,各大平台變相降低了購入會員的心理門檻。比如京東PLUS和愛奇藝、騰訊視頻的聯名卡,只比普通會員包年價格高出50元;攜程超級會員則乾脆直接贈送8個月愛奇藝會員。

這些特價促銷手段,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脈衝式”訂閲帶來的潛在影響,並構建了一個龐大的VIP用户羣體。2019年,愛奇藝、騰訊視頻相繼宣佈自己成為VIP用户超1億元的超級平台。

另一方面,“優愛騰”不斷強化獨家自制內容的能力,在內容結構上快速擴大自制內容的比例,提升會員的含金量。

有媒體報道,龔宇為了補課,在3年的時間裏看了將近400部小説和劇本。這位中國頂尖視頻網站的掌門人,除了要操控着大象般的巨獸向前,還要平均每三天就讀完一本藝術著作。

近年來,愛奇藝也的確出品了諸如“迷霧劇場”等口碑、票房雙豐收的系列作品。三大平台紛紛在內容入口上,開闢出“獨播”標籤,一些劇集被限定成VIP會員獨家觀看。

基於廣泛的VIP用户基數與較強的自制內容能力,各大平台才得以從免費內容為主向VIP專享內容過渡,並擴大收費服務業務範圍。

其中,變現模式則可分為會員存量經濟與增量經濟兩個部分來看待。

“存量”便是簡單的價格提升。從去年底開始,愛奇藝與騰訊相繼宣佈提升會員費價格,漲幅大約在15%-40%之間,並縮減合作平台中套餐的優惠力度。

分析指出,提價雖然會對部分用户有“驅趕”的效果,但只要影響的潛在客户比例可控,便對營收有積極正面的作用。

2020年愛奇藝財報顯示,愛奇藝訂閲會員總數為1.017億,較去年同期的1.07億下滑4.95%,遠小於提價比例。因此,提價帶來的會員服務營收的積極表現,衝抵了疫情下在線廣告業務的影響,使得其整體營收依然保持了正增長的狀態。

十年燒掉千億,“優愛騰”難成奈飛

“增量”方面,愛奇藝在廣泛VIP受眾的基礎上,推出了具有“VVIP”會員之稱的“星鑽會員”,利用超前點播等特權,收割“衝動型”會員訂購的用户時長。

不僅是愛奇藝,優酷、騰訊、芒果等視頻平台都針對帶寬場景不同,推出了價格更高的電視會員套餐,並針對部分火熱劇集推出“超前點播”服務。

此外,聯名活動、衍生品銷售、IP運營等跨界營銷,也逐步成為重要的產品來源。財報顯示,2020年愛奇藝“內容發行”與“其他業務”的業務營收規模已經逼近了傳統的“在線廣告業務”,佔總體營收的21.5%。

但即便如此,三大視頻網站依然處在虧損狀態中。以愛奇藝財報虧損幅度計算,如果要保持連續增長的內容開支,在保持1億付費會員的基礎上,會員人均營收至少還要提升50%以上,從目前的人均160。如何挖掘會員服務的深度價值,依然是三大網站的難題。

從整體上來看,“優愛騰”在會員商業化板塊與奈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奈飛通過持續的會員與內容運營,不斷滾大收費會員板塊營收;而“優愛騰”則希望先做大會員規模,再深挖經濟價值。

因此,資本市場對於二者的態度也截然不同。對於前者,核心指標來自於付費會員數;而對於後者,核心指標是會員的付費能力。

4月21日晚間,奈飛發佈財報後,因會員增速不及預期,股價當日便重挫了7%。

ONE MORE THING?

除了在會員營收上大動干戈,行業的一些潛在的選項也成為市場熱議的話題。

去年,市場曾一度出現騰訊視頻與愛奇藝合併的傳聞。

雙方擁有豐富的IP庫與運作能力,或許將改變整個長視頻生態,提高內容投入效率並扭虧。但也有分析認為,雙方的用户存在一定程度的重疊,合併未必會成為一個雙贏的決策。

不久前火爆全網的《贅婿》,便是騰訊閲文的IP交由愛奇藝操盤的特殊案例。一方面,愛奇藝的用户羣對於《贅婿》這類題材的接受度更高,其平台宣發營銷能力也更強;另一方面,IP流失的背後,也反映出騰訊業務板塊間不協同、離奈飛“內容生態閉環”的理想還有相當大的距離。

此外,多視頻業態的垂直組合也是長視頻的發展方向。

以騰訊此次的PCG組織架構為例,集團將短視頻“微視”與長視頻“騰訊視頻”正式合併為“在線視頻事業部”。主導整個PCG部門的,將是全球最大遊戲開發商天美工作室的負責人姚曉光。

十年燒掉千億,“優愛騰”難成奈飛

不僅是騰訊,愛奇藝也推出了自己的中視頻平台“隨刻”,利用免費VIP贈送為平台導流,以豐富自身的視頻業態;字節跳動推出了火山、西瓜等中、長視頻產品;快手則收購了A站,繼續深耕UGC生態。

長視頻網站的業務融合不僅可以充分整合其內容優勢,也被市場認為是抵禦字節系的一種方式。

4月12日,包括“優愛騰”在內的73家影視公司向短視頻中頻現的內容侵權開炮。長期以來,影視公司對於短視頻“又愛又恨”。作為最大的流量池,其有着強大的宣發能力,但“劇透”等越界行為,又在損害長視頻流媒體的內容壁壘。

或許有一天,內容版權會成為視頻行業中“楚河漢界”級的一場交鋒。“抖快”有龐大的UGC與流量池,“優愛騰”則擁有強大的內容原創能力。雙方圍繞各自優勢,在視頻領域“劃江而治”。

過去10年,在線視頻行業從小河發展成為大海,孕育了形態各異的玩家。有深耕綜藝內容而率先盈利的芒果,有在不同圈層深耕短視頻的抖快,還有不斷攀登銷售奇蹟的淘寶直播。

可以預見的是,憑藉着短視頻所不具備的深度內容屬性、強大的平台自主內容能力,未來的長視頻行業依然是視頻生態中的多金玩家。

但要成為下一個奈飛,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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