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因為對這片“潔白”愛得深沉
□ 本報記者 張漠 魏婉笛
本期對話人物
李鋭 中日友好醫院神經外科醫生、冬奧會高山滑雪醫療保障隊隊員
“在我心中,一場近乎完美的手術和一次酣暢淋漓的滑行,都會給我帶來莫大的成就感。這次能成為冬奧會高山滑雪醫療保障隊的一員,讓我有機會將愛好、畢生的事業和一份榮譽融在一起。”
李亞紅 中日友好醫院國際部護士、冬奧會興奮劑檢查官
“做好興奮劑檢查工作,是舉辦一屆像冰雪一樣乾淨、純潔的冬奧會的基本保障。對我們來説,嚴謹和專業至關重要。”
李鋭在進行滑雪訓練
您們從何時起參與本屆冬奧會的醫療保障工作?做了哪些準備?
李鋭:2018年,國家開始組建冬奧會高山滑雪醫療保障隊,要求隊員既要熱愛滑雪,達到一定的滑行技術水平,還能在醫療專業上獨當一面。我從2008年開始正式接觸滑雪,後來有機會與國內外的退役運動員、教練員一起交流切磋,技術也越來越成熟。
要成為滑雪醫生,在落差極大、地形複雜的冰狀雪賽道上快速到達出事地點,為運動員施救,過硬的滑雪技術是基礎。為此,我們許多隊員都付出了艱辛的努力。可能因為我的基礎更好一些,當時有一名國際奧委會的官員來探班時,指着我説:“你這技術已經可以教其他醫生滑雪了。”
這期間,我們連續接受了3年的培訓,從救援知識到滑雪技能,從外語能力到應急演練,每年冬天都會接受全方位的集訓。其間,我們還抓住第十四屆全國冬運會的契機,為冬奧會做模擬演練,有針對性地進行優化。
李亞紅:2020年10月,北京市衞生健康委向醫院招募北京2022年冬奧會興奮劑檢查官,我和醫院另外兩名護士被推薦參加了面試,接受了理論和實操培訓,並通過了全英文操作考核,成為了一名實習興奮劑檢查官。
按照要求,只有具備一年至少6次興奮劑檢查經驗,才有資格成為興奮劑檢查官。在過去的一年裏,我利用業餘時間多次參加了反興奮劑中心指派的興奮劑檢查任務,比如,東京奧運會運動員出征前的監控檢查、第十四屆全運會賽艇和皮划艇項目的興奮劑檢查等,積累了寶貴的經驗。
冬奧會期間,您們承擔的工作有哪些重點、難點?
李鋭:屆時,我將在北京市延慶區小海坨山的國家高山滑雪中心賽場執行醫療保障工作。
冬天的小海坨山天寒地凍,寒風凜冽。我們要冒着嚴寒,在陡坡上完成院前急救、高級生命支持等任務,其中的難點就在“兩個度”上:一是坡度,二是温度。
滑雪場地高度差極大。小海坨山上,2.5公里長的賽道落差可達800米以上,地形複雜,賽道設計難度位居世界前五,需要運動員和救援隊員有良好的控制能力,對我們的救援是前所未有的考驗。
這其中,有一處坡度最大的山坳被稱為“海陀碗”,運動員需要滑行60米後落地。這裏賽道彎度非常大,像一個胳膊肘,運動員會先奔着牆去,快撞到時,再拐一個90度的彎。這無疑是一個重點醫療點。在正式比賽時,我就會駐守在這裏。
如果有運動員在比賽中受傷,場地技術裁判會通知裁判長,中止比賽,然後進行場地清理,保證賽道上沒有任何一名運動員後,裁判長通知醫療官進場救治。
此時,會先由場地巡邏隊員來到運動員身邊進行判斷。對於神志清醒、可自主行動的運動員,可用救生船將其拉出賽道。如遇到病情複雜的,比如意識不清、昏迷、有多發覆合傷的運動員,就由我們滑雪醫生進場對其進行進一步處理。
國際雪聯規定,我們要在4分鐘內到達出事地點,實施救治、轉運。整個救援過程被稱為院外高級生命支持,包括氣管插管、頸椎固定、止血包紮固定等操作。
我們預計會在2022年1月上旬進入小海坨山,進行場地的適應性培訓。高山滑雪的坡道是連續的,救援站點依坡而建,不像在U槽上救援,人員和物品總會滑到一個平台的地方。因此,培訓要求,我們需在坡道上保持固定,隨身揹負的氧氣鋼瓶、頭盔面罩、藥品注射器等絕對不能滑下去,否則將造成重大失誤。另外,在室外極寒的天氣下,手伸出來兩分鐘就會變麻、變僵,很多操作都變得很困難。
李亞紅:作為一名臨牀護士,我具備採血資質。本屆冬奧會,我將承擔興奮劑血檢官的職責,根據興奮劑檢查計劃,對運動員進行尿樣和血樣採集。
興奮劑檢查中對血、尿樣本的採集和平時醫院工作中常規化驗檢查的樣本採集不同。由於檢查時間不固定,這項工作需要我們“起早貪黑”。興奮劑檢查官不僅要在賽時檢查站操作間完成採樣工作,還要在賽前檢查時承擔通知環節的工作。其實,賽前檢查的流程,從通知到運動員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了。
根據運動員上報的行程,我們常常需要早上五點就通知運動員接受興奮劑檢查,直到凌晨才結束工作。如果遇到需要嚴格控制體重的運動員,收集尿樣本時,往往需要等候更長的時間。在成功收集到符合標準量的尿樣本前,檢查官需要在整個時間段內全程陪同並監督運動員,運動員吃飯、訓練、甚至是睡覺時,檢查官的視線也不能離開他們,直到完成樣本的收集。
接觸興奮劑檢查工作後,很多運動員讓我很感動。除了看到他們的努力,還感受到了他們對檢查工作的理解和配合。雖然我們和運動員是檢查者和被檢查者,角色不同,但我們共同完成興奮劑檢查工作,都是為了維護公平公正的體育精神。
興奮劑檢查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冬奧會的權威性,做好興奮劑檢查工作,是舉辦一屆像冰雪一樣乾淨、純潔的冬奧會的基本保障。興奮劑檢查過程中如果出現錯誤,不僅對運動員的成績有影響,還會涉及上訴等糾紛。因此,對我們來説,嚴謹和專業至關重要。
新冠肺炎疫情給工作帶來哪些挑戰?
李亞紅:冬奧會是一項大型國際賽事,屆時會有來自世界各地的運動員參加比賽。執行興奮劑檢查任務時,興奮劑檢查官與運動員需要共同在檢查站操作間內完成檢查,我們不僅需要近距離接觸運動員,還要指導他們完成樣本採集和檢查單的填寫。在這個過程中,必須要做好防護工作,阻斷可能的病毒傳播。
冬奧組委會對疫情防控提出了全面、嚴格的要求,從個人防護到物表消毒都制定了標準規範,並通過賽前培訓和賽時的閉環管理、健康上報、監督檢查等,最大程度保證人員安全。此外,本屆冬奧會也會多方面啓用智能機器人,協助完成部分工作,如樣本的傳送等,以減少人員的接觸,降低感染風險。
李鋭:對我們而言,疫情對培訓的影響最為直接。按照此前的計劃,在2019年末、2020年末,北京將舉辦場地測試賽,用以模擬比賽的各種情況。但因為新冠肺炎疫情,這兩次測試賽都被取消了。
為了搶回耽誤的時間,我們抓緊利用休息日在北京周邊的雪場進行練習。2021年10月,大家進行了鞏固性的理論知識和動作培訓,進一步強調搶救規範。我們還一起研究了怎樣在穿着隔離服的情況下更好地進行雪道滑行等技術性難題。
高山滑雪是有很高危險係數的運動。在工作中,醫療隊員們曾遭遇過什麼意外嗎?
李鋭:在危險性上,高山滑雪相較於很多其他運動項目都高出很多。在低温情況下,雪板可能比冰刀還鋒利。高山速降的世界最高速度,女子可達每小時140公里,男子可達每小時160公里。世界盃、奧運會中,運動員受傷比例高達30%。
傷病是我們滑雪醫生最需要克服的困難。上個雪季,我在崇禮訓練時與遊客相撞,導致左側上臂損傷,休息了半年左右才恢復,想想也有些後怕。但還好,這次受傷並沒有影響我的手術工作和滑雪訓練。
隊裏還有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非常壯實,但一次訓練之後,大腳趾被凍黑了。幸好他及時到北京積水潭醫院進行了處理,否則很有可能面臨截肢。前段時間,又有一名隊友在完成保障任務時骨折了。大家心情特別沉重,但是沒有一個人退縮,都選擇繼續完成自己的任務。
在我們的隊伍裏,受傷的隊友比例高達20%。我們能堅持下來,一方面因為這是必須完成的任務,另一方面也是出於所有滑雪醫生對這一片“潔白”的愛。
我的微信朋友圈裏只有兩件事:一是手術,二是滑雪。這兩件事看着遠,其實非常相似,都需要無止境的追求。醫學專業的精進和滑雪技術的提高,對我而言,哪怕花一輩子的時間去研究都是不夠的。
我的微信頭像是自己在阿爾卑斯山滑雪時拍的雪山照片,微信名字“海德”一方面取自滑雪設備的品牌名,另一方面,它與“頭”的英文發音相似,和我神經外科的專業也是契合的。
在手術中,面對不同的患者時,我需要不斷積累、總結臨牀經驗,才能應對疾病的不確定性;在滑雪中,面對不同的賽道時,我也需要一遍遍練習、吸取教訓,才能不斷提升技術水平。在我心中,一場近乎完美的手術和一次酣暢淋漓的滑行,都會給我帶來莫大的成就感。而這次能成為冬奧會滑雪醫生的一員,也讓我有機會將愛好、畢生的事業和一份榮譽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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