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西安10月18日 題:“鐵帥”歸來 十年依舊
新華社記者鄭昕、李一博
殘疾運動員坐在特製的輪椅上打球時,高度在1米4左右,這讓身高接近1米9的劉鐵華習慣以坐姿觀察比賽、臨場指揮,因為這樣能讓視線與場上隊員們平齊。
走下賽場,年過六旬的“鐵帥”可是個把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苟的利落人,烏黑的頭髮被齊齊捋在頭頂,講起話來鏗鏘有力,據他説,現在不會用這種語氣在場上訓隊員了。指導過國家輪椅籃球隊和國家聾人籃球隊,劉鐵華十年後再次帶領雲南隊參加全國殘疾人運動會,卻發現身邊好像一切都沒有變。
“這幫隊員,除了楊豔等幾個人,剩下都是我帶起來的。”站在本屆全國殘特奧會賽場的他説,球隊打法也沒變,甚至有些隊員連輪椅都還是以前那台。
付永青、劉咪換、李豔華、陳秋蓉,都是劉鐵華從2004年帶雲南省輪椅女籃隊後上山下溝發掘的球員。“我現在不太記得是在哪個鎮哪個村找到的她們,但記得她們中有很多人之前根本就沒碰過籃球,甚至都沒坐過輪椅。”他説。
那一年,為迎接2007年全國第七屆殘疾人運動會在昆明舉辦,雲南省殘聯決定組建一支女子輪椅籃球隊。北體大籃球科班出身的劉鐵華,受朋友之邀執起教鞭,把球隊從無到有地拉扯起來。
“我起初覺得輪椅籃球就是在輪椅上打籃球,於是就把活兒接下來了。”他説,“越到後來我越發現,輪椅籃球打到最後不取決於籃球技術,而是輪椅技術,是利用它衝刺、對抗的技巧。”
與生活輪椅不同,運動輪椅底盤大而穩,橫橫豎豎的安全帶把運動員牢牢固定住,但由於沒有剎車裝置,需要運動員在高速運動時用手拉拽急停,可能造成摔傷或扭傷。今年45歲的球員兼教練付永青,兩隻手上不僅有時光刻下的皺紋,也有傷病留下的疤痕。
“以前練太兇了,投籃一練就是好幾個小時不停。搞得兩個肩都有傷,一舉手投籃就疼。”付永青説着,把散落在鬢角的頭髮捋到耳後,髮根處已經添上了白霜。
這些隊員當年之所以能被選中,就是因為能吃苦;也是因為能吃苦,她們才能堅持着沒有被淘汰出隊。雖然當年在家門口惜敗給北京隊獲得了殘運會亞軍,但這支大山裏的球隊卻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有7名運動員入選2008年北京殘奧會的隊伍,劉鐵華也名正言順擔任起了國家隊主教練。經過國際大賽歷練,雲南隊在劉鐵華的帶領下,終於在2011年的第八屆殘運會上實現了冠軍夢。
那也是這幫隊員人生的高光時刻。
八殘會後不久,“鐵帥”因工作安排掛印而去。球隊則在不斷更換教練、缺少新鮮血液注入以及缺乏後勤保障等情況下,靠着各級殘聯的努力和隊員的熱情維持了下來,成績也一直穩定在國內上游。此後兩屆殘運會上,付永青、劉咪換這些老大姐拼盡全力,和隊友一起連續兩次奪得季軍。
“2019年在天津(殘運會上)我來看她們,球員都希望我再回來帶她們,我考慮後就同意了。”劉鐵華説。
今年3月球隊集訓開始,劉鐵華上崗第一件事就是叫回老隊員們。“如果不是劉教練,今天很多人不會出現在比賽裏。”付永青説,“我們有的隊員才生過孩子,有的在外地有穩定工作,但一聽説劉教練回來了,二話不説就歸隊了。”
球隊也補充了幾名生力軍,包括剛參加完東京殘奧會的神投手、23歲小將楊豔。不過陣容的平均年齡,在國內強隊中還是偏大的。雖説殘疾人運動員的運動生命相比健全人稍長,但在輪椅籃球這項對抗性運動裏,體力無疑是所有要素的基礎。
34:54,雲南隊在17日的半決賽中不敵擁有半支國家隊的廣東隊。“鐵家軍”上半場比分緊咬、甚至一度領先,但到了下半場隊員們的體能與注意力大幅下降,被對手連續得分鎖定勝局。
劉鐵華全場都幾乎保持坐姿,只是在終場哨響前幾分鐘,站起身安排了幾個人員調整,讓所有人都登場感受比賽氣氛。
“這就是我的風格,在場上鼓勵多過訓斥。”劉鐵華説。
在球隊大比分領先時,他會要求隊員放寬防守給對手投籃機會,不至於讓懸殊的比分挫傷對方球員信心;在落後時,他會叫暫停把隊員聚成個圈,指出問題,部署下一階段打法。
“這麼多年下來,她們都像自己家的女兒,不忍心批評啊。”劉鐵華説。
直到18日下午的季軍爭奪戰上,雲南隊輕取廣西隊,劉鐵華這才長舒一口氣,在終場哨響後良久才從座位起身,同裁判及場上球員一一握手、擊掌致意。
“後面的打算,我還沒想好。”劉鐵華説,“我可以繼續帶下去,但這批球員的運動生命是在走下坡路的。雖然她們對籃球的愛沒有變,但年齡和精力擺在那裏。”
“包括教練隊伍在內,都需要不斷補充新鮮血液,希望年輕一輩能夠頂上來。組一支球隊不容易,一旦斷層想再建起來就很難了。”分別帶過健全人與殘疾人籃球隊伍的劉鐵華坦言,兩者最大的不同,是殘疾人在接觸一項運動前是不認為自己能打好的,需要一個自信心建立的過程。
“這支球隊的自信心,就是用一場場勝利和榮譽建立起來的。”説完這句話,劉鐵華轉身走進了場上等待他一起慶祝的人羣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