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雙面人
土著人頭上的草帽轉了一下,腦後的耷帽遮住了前面的臉,這個時候,探險家突然驚呆了,他看到一張恐怖的面孔正從土著人的腦後冒出來……
不知轉了多久,他忽地看到前面閃起一道微弱的亮光,像初露的晨光,慢慢地由暗變亮。他奔過去,一下子走出了森林,眼前不但亮堂了,而且一片開闊,展現出一望無際的草原。身後的森林似乎被強烈的光線遮掩了,變成了模糊的輪廓。
路得維希倍感驚奇,他以前檢視過黑森林地區的地圖,沒見到有這麼大一片開闊地。這裡是什麼地方呢?
他正四處張望著,忽聽有人在笑。一轉頭,看見一個土著裝束的人:上身蓑衣,下身草裙,腳穿草鞋,頭戴帽簷只翹半邊的草帽,另半邊帽簷耷下來遮著後腦勺。
“你好!外來人。我叫阿瑟蒙。”雖然說話的調子有些奇怪,但用的是德語。路得維希立即向這個阿瑟蒙詢問他最關心的問題,阿瑟蒙的回答是:這裡就是這裡,沒有名字。這裡不管走多遠也還是草原,他從來沒見到過什麼森林。路得維希回頭一望,驚得眼珠差點瞪出來,哪裡還有森林,目力所及都是草原。茫茫林海一會兒工夫就蒸發了。
阿瑟蒙咧嘴大笑:“別害怕,你出點錢,我帶你去村子,找個有吃有住的地方。”沒想到這個土著人竟愛錢?路得維希掏出一枚小銀幣給他,他笑著接過。走了一段路,路得維希聽到阿瑟蒙在嘀嘀咕咕地罵他,盡是些小氣鬼、吝嗇佬一類的話。路得維希越聽越氣,忍不住要斥責他,可轉過身見到的卻是另一個人。這人裝束同阿瑟蒙一樣,也戴半邊帽簷的草帽,只是這張臉橫眉豎眼,充滿怒氣。
路得維希見四周再無人影,便問:“你是誰,阿瑟蒙哪去啦?”那人沒好氣地說:“小氣之人不會得到滿意的回答。給一個金幣吧!”路得維希知道不出這個金幣自己就會被甩在這裡,就滿足了他。那人往金幣上吹口氣,放到耳邊聽聽,然後晃了下頭。就見他頭上的草帽轉了一下,遮著後腦勺的下耷帽簷轉過來遮住了臉。
路得維希一直盯著他看,這時大吃一驚,只見應該是後腦勺的地方露出了一張臉,正是阿瑟蒙的臉。怎麼?一個人竟有兩張臉!路得維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阿瑟蒙蹲到他跟前,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讓一笑一怒兩張臉交替對著他,並告訴他,見哪張臉,就看你出什麼價。路得維希雖然氣惱,但想到這雙面人說不定就是史前人類的遺民,他立即來了興趣,讓阿瑟蒙快帶他進村。
村裡無論男女老少全是雙面人,男的都像阿瑟蒙一樣戴下耷簷草帽,而女的則用長髮遮住一面臉,需露另一面臉時,就攏起長髮往旁邊一甩。這些女人見到只長一張臉的路得維希,異常興奮,個個露出如花的那面臉,圍住路得維希嘰嘰喳喳。阿瑟蒙在後面捅了一下他的腰,捻著手指做了個數鈔票的動作。路得維希知道又得掏錢了,可這麼多人每人都給金幣是給不起的,只能給銀幣。女人們倒是不像阿瑟蒙那樣貪財,接了銀幣還是以笑臉對他,並每人從掛在脖頸上的花環中摘下一朵花送他。路得維希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路得維被人們帶進一座草屋裡,在一張擺滿米飯、蔬菜、水果的矮桌前坐下。把轆轆飢腸填到半飽時,他突然想到:這些雙面人會用哪面臉吃飯呢?於是他邀請圍觀的人同吃。女人們扭捏著不肯吃,男人卻都不客氣,抓起食物就往嘴裡塞。路得維希細一觀察,見他們吃甜香食物時用笑臉的嘴,吃稍有苦辣味食物便改用怒臉的嘴了。他暗暗把這點記下。
吃飽喝足,睏倦襲來。路得維希倒頭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他被涼風吹醒,一睜眼發現已是深夜,草屋裡空無一人,夜風呼呼刮進視窗。他出了屋門,見村子一片漆黑,人們似乎都睡了。轉過幾座草屋,看到一團火焰,是一塊空地上旺燒的篝火。人們三五成群地圍坐著,竊竊低語著,爭執著。火光照亮的只是他們的怒臉,猶如一副副遮掩真面目的面具。雙面人夜裡不睡覺,做什麼呢?路得維希躲在暗處,觀望著。
只見阿瑟蒙拿著白天得來的金幣,同幾人擲色子。幾個回合下來,阿瑟蒙的金幣便到了別人手裡。阿瑟蒙用怒臉罵起人來。被罵者也用怒臉回罵。旁人把他倆推開,繼續賭博。阿瑟蒙同那人罵著罵著動起手來,兩人都操起了刀子,刀刃磕得叮噹響。路得維希瞅見他們的怒臉雖怒氣衝衝,可另一面臉異常平靜、安詳,好似沉睡著。開始時,他們舞刀只嚇唬對方,舞著舞著就來真的了,都狠命地把刀往對方喉嚨上捅。路得維希越看越心驚膽戰,不禁喝道:“放下刀!”這聲吼好像滾過夜空的雷,所有的雙面人渾身顫慄。恰巧一陣勁風颳來,撲滅了篝火,那些雙面人如受驚的群鼠,四散奔逃,轉眼無影無蹤。路得維希轉到天亮,再沒遇到一個人。
太陽昇得老高了,雙面人們才從各自的草屋出來,伸懶腰打哈欠,睡眼矇矓。路得維希找到阿瑟蒙,呵斥他昨夜賭博,還要動刀傷人。阿瑟蒙聽了這話,那面笑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路得維希扯下他的草帽,見那面怒臉還閉眼睡著。路得維希在阿瑟蒙的怒臉上拍兩下,怒臉睜眼醒來。問這張臉昨夜做什麼了,它耷下眼皮,不作答。笑臉卻侃侃而談,說他夢見贏了好多金幣,屋子都盛不下了……路得維希突然想起昨夜見他的笑臉好像在睡覺,就打斷他,問昨天給他的金幣哪去了。阿瑟蒙摸遍了全身也沒找到,拍著大腿懊喪地說弄丟了。這時那怒臉始終垂著眼皮,犯錯的孩子似的。
路得維希確定雙面人的兩面臉夜裡各幹各的。那麼,在白天,兩面臉是否能行動一致呢?路得維希又給了阿瑟蒙一個金幣,讓他試著用他的兩張嘴巴吵架。阿瑟蒙的笑臉拒絕了,交還了金幣,並嘲弄道:“難道你會用你的右手剁掉你的左手嗎!”路得維希很是尷尬,不過他覺得還是弄清了至關重要的問題:雙面人的兩面臉分別由大腦的兩部分控制。夜裡,大腦的一部分休息,受其控制的那面臉呈睡覺狀態;大腦另一部分則活躍著,受其控制的另一面臉便在做某種勾當。白天,大腦兩部分都是活躍的,兩面臉也都活動。
阿瑟蒙的笑臉並沒有被路得維希的無禮搞壞情緒,又興致勃勃接起前面的話頭,說夢裡他把金幣送給女人們,女人們摘下脖頸花環的鮮花擲給他,他夜裡逐個同她們幽會。聽到這,路得維希急問:“接了女人給的花就得同她們幽會嗎?”阿瑟蒙的笑臉答道:“當然,女人是不輕易給男人花的,給誰就是對誰有意了。可惜你昨天吃完飯就睡著了。睡著了表明對女人沒興趣。”路得維希慶幸自己睡著了,不然還不知怎麼收場哪!
路得維希讓阿瑟蒙帶他去看看村裡人是怎麼幹活的,阿瑟蒙的兩面臉同時冷笑了,兩張嘴齊聲說:“他們在幹一場因你而起的好活!”走不遠就見到一群人扭打在一起,爭奪一樣東西。那樣東西剛到這人手,馬上又被另一人搶走,其他人立刻把得到東西的人圍住,眾多隻手向那東西抓去,那東西卻被磕碰得飛向半空,閃著金光翻飛幾圈,噹啷落地,滾跑不見了——正是那枚金幣。找不到金幣,這些人更憤怒了,每人的兩面臉都顯出殺氣,人人拔刀在手。
阿瑟蒙捅了捅呆望著的路得維希,陰陽怪氣地說:“吝嗇人,還捨不得你的金幣嗎?馬上就要鮮血飛濺啦。”路得維希猛然醒悟,把身上的金幣銀幣全掏了出來,撒向人群。人們嘩地散開滿地找錢。幾乎每人都得到一枚錢,可是一些人的兩面臉仍顯出貪婪神情,他們開始覬覦別人的錢。這些人竟然讓兩面臉同時開動,一面臉對老弱者威逼恫嚇,另一面臉堆出諂笑,與強壯者做起損人利己的交易……路得維希看不下去了,蹲地用手矇住了臉。
忽然聞到濃烈的焦糊味,又聽到阿瑟蒙哇哇驚叫。路得維希跳起身,見村裡騰起滾滾濃煙,轉眼熊熊大火就蔓延開來。人們奔進燃著的各自草屋,卻只搶救東西,並不滅火。路得維希奮不顧身要去救火,被阿瑟蒙拉住,往村外跑去。每經過一座幾近燒塌的草屋,都看見裡面的雙面人向他們露出笑臉,好像在致意。沒見到一張怒臉,似乎剛才的怒氣都消散了。
在村頭,阿瑟蒙接過一人遞來的簍子。跑到遠離火場的地方,阿瑟蒙停下來,猶豫了好半天,說出一番讓路得維希震驚的話。
原來,自從發現路得維希誤闖雙面人的領地,雙面人們就商量怎麼才能不暴露他們的蹤跡。他們不想傷害路得維希,但也不想讓他了解到他們真實生活的狀況,於是阿瑟蒙和一部分雙面人在路得維希面前演戲,製造了賭博、搶錢等假象,用以掩蓋他們的生活真相。同時,其他雙面人則在做遷移準備,因為這塊領地已被外人發現。準備好了之後,他們就在村落中放火,逼迫路得維希出村。阿瑟蒙負責把路得維希帶離村落,並把裝著所有路得維希給雙面人的錢的簍子給他,讓他從來路回去。燒了村落後,全體雙面人就遷往草原的更深處。
聽完阿瑟蒙的講述,路得維希又驚詫又傷感。他回頭望去,見不到村落,整個草原都已被大火吞噬。阿瑟蒙的兩面臉都露出真誠的笑容,他緊緊擁抱了路得維希,然後轉身衝進火海,不見了。
阿瑟蒙走後不多會兒,大火就熄滅了。待煙霧散盡,森林竟又重現出來,來時的路很快就找到了。
路得維希明白雙面人不想讓外面世界發現他們的行蹤,就決定保守他們的秘密。他感到遺憾的是,到底沒能搞清雙面人的真實生活狀況。他也對自以為得出了結論的幾項研究成果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