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的一聲，每月中旬，高先生手機裡催還貸款的簡訊準時響起。如今，女兒的線上輔導課沒了，貸款卻還在。
因虛假宣傳、承諾不兌現、退費難等問題頻發，一些線上教育平臺飽受詬病，屢遭消費者投訴。
退費維權難
為幫女兒備戰中考，2020年4月，高先生在學霸君購買了一對一線上輔導課。一次性掏43200元學費，讓他有點顧慮。為此，他接受該機構工作人員的建議，分期付款。
年底，課程還沒結束，學霸君“爆雷”了，App無法登入，“找誰誰都不在”。每月的催款簡訊依然不斷。
高先生這才注意到，所謂分期付款，實為“分期貸款”，雖然課沒了，但剩餘12960元的貸款必須得還。如果不按期還款，個人徵信就會受影響。
還款資訊。 受訪者供圖
高先生只是在線教育機構“暴雷”或“跑路”的眾多受害者之一。
一封源自朋友圈的公開信顯示，學霸君負責人稱，此事涉及3000名員工、1萬多名老師、5萬多名學員和100多個線下代理商。
不止學霸君。2020年10月，優勝教育深陷“跑路”傳聞。二者被中國消費者協會在“2020年十大消費維權輿情熱點”中點名。
2020年末，南都大資料研究院在相關投訴平臺採集了當年K12（學前教育至高中教育）近3萬條投訴資訊，結果顯示，有9000多條涉及退款問題，位於使用者投訴榜首。
在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看來，在過度資本壓力下，一些線上教育機構面對同類競爭放棄原則，以人為本漸漸讓位於資本逐利，最終難以收場。
針對預收費亂象，國務院辦公廳2018年釋出的《關於規範校外培訓機構發展的意見》要求，不得一次性收取時間跨度超過3個月的費用。
但目前，對培訓預收費的監管存在難點。如果消費者不舉報，教育部門很難及時發現培訓機構的違規收費問題。
“一旦出現預付費問題，相關部門再介入往往為時已晚。我們需要未雨綢繆，在損害發生之前對資金進行一定的監管。”中國政法大學傳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建議。
已有地方探索破解之策。據“北京釋出”訊息，近日，石景山區率先在北京市推出“預付式消費信用監管和服務平臺”。首批51家校外培訓機構被納入預付費監管平臺，接受實時監管。
虛假宣傳多
1月18日，“多家教育機構代言老師為同一人”在朋友圈刷屏，引起熱議。
在猿輔導的影片中，一名戴著眼鏡的女士自稱“做了一輩子小學數學老師”；在高途課堂的影片中，這名女士又成了一名“教了40年英語”的老師……網友發現，這名“老師”實為短影片演員。
《廣告法》規定，教育、培訓廣告不得含有下列內容：利用科研單位、學術機構、教育機構、行業協會、專業人士、受益者的名義或者形象作推薦、證明。
“教育領域廣告不得使用‘代言’”，朱巍指出“如果廣告的演員是一個網紅，並未違反上述規定，但在廣告裡她的形象體現為一名教師、從而引起消費者的誤解的話，涉嫌虛假廣告。”
線上教育領域，涉嫌虛假宣傳的情況並不少見。2020年央視“3·15”晚會上，嗨學網被點名存在虛假宣傳、過度承諾、學員退費難等問題。
國家企業信用資訊公示系統顯示，2017年以來，北京嗨學網教育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嗨學網）因“虛假宣傳”等問題被監管部門先後行政處罰5次，單次罰款最高達20萬元。
國家企業信用資訊公示系統截圖
上海市消保委稱，2020年共受理教育培訓投訴12921件，同比上升17.1%，主要問題之一是虛假宣傳。“在招生過程中誇大教學效果、虛編教師資源，如將無資質的說成有資質；把剛畢業的說成教學經驗豐富等。”
線上教育從業者張先生表示，多種因素疊加下，線上教育行業獲得大量資本青睞，行業競爭愈發激烈。為了獲客和佔有規模，用於市場營銷的費用大幅攀升，虛假宣傳被裹挾其中。
“很多時候，廣告公司為了短時利益與流量對廣告進行包裝，至於內容是否準確，廣告主沒有詳實稽核。”朱巍指出。
搶跑焦慮重
“別人都報，我們不報的話，孩子就落後了。”家住哈爾濱的王女士告訴記者，孩子今年3歲，剛報了線上英語課，計劃上小學之後，再報名程式設計課。“這算是晚的，鄰居家孩子剛上幼兒園就報了。”
寒假剛開始，青島的李先生給即將中考的兒子買了一對一線上輔導課。“臨近假期，手機上收到各種課程推薦，感覺不報班的話就落下了。 ”
線上教育廣告。 短影片平臺截圖
“兒子8歲，500字作文15分鐘寫完”
“3歲11個月，這麼複雜的計算題，竟然秒出答案”
“今天教你1秒鐘破解雞兔同籠問題”
“識字量猛漲速度嚇到你”
……
“孩子沒出生時就有胎教，生了之後更了不得，簡直是全面圍獵。”王女士深感焦慮。
從線上的短影片平臺，到線下的戶外廣告牌，線上教育廣告比比皆是。
教育部基礎教育司有關負責人近日接受採訪時指出，當前校外線上培訓機構過於逐利，一些機構為獲取客源，不把錢用在提高服務質量的刀刃上，而在各大媒體上鋪天蓋地做廣告，營造所有孩子都需要參加培訓的氛圍，加重家長的焦慮。
“這種‘焦慮營銷’，是對家長的誤導、對學生的綁架。”北京師範大學教授、網際網路教育智慧技術及應用國家工程實驗室主任黃榮懷指出。
近年來，“搶跑學習”和“超前教育”熱潮愈來愈烈。一方面，家長望子成龍，求“分”心切；另一方面，線上教育機構不斷迎合、製造需求。針對相關現象，教育部曾多次指出，禁止應試、超標、超前培訓等。
“不同年齡段的孩子理解能力、專注度不同，一味對其進行大量的知識灌輸和抽象思維訓練，不僅違背兒童認知規律，也不利於孩子以後的發展。”黃榮懷錶示。
治理待加強
“電話從高三打到了大一，一直沒停過。拉黑一次就換一個，北京的上海的深圳的河南的，起碼幾十個（號碼）。”一名學生稱，自從上過一次某線上教育機構的課程，對方的營銷電話便打個不停。
還有學生表示，報名了教師資格證考試的線上培訓班，“在直播間推銷時，老師承諾可隨時退款，但報名之後增加了很多退款附加條件，承諾的百分之九十透過率根本達不到……”
近日，記者在一些投訴平臺瀏覽發現，線上教育機構因無法退款、虛假宣傳、霸王條款、電話騷擾等問題頻被消費者投訴。
“‘網際網路+’推動的教育發展將極大促進我國教育資源供給與適應性服務能力的提升。”黃榮懷指出。同時他擔心，屢屢曝出的退費糾紛、虛假宣傳等亂象，正在削弱線上教育應有的積極意義。
“過度融資的線上教育機構不得不優先考慮資金的保值和增值，考慮運營過程中的盈利。教育與培訓的內容、質量則屢屢出現問題。”儲朝暉表示。
針對線上教育行業亂象，中國消費者協會提出，需要線上教育平臺儘快從資本競爭中迴歸到教育本位，強化行業自律。同時需要有關部門進一步強化行政監管，聯合消協等相關社會組織制定線上教育服務標準，夯實維權制度保障。
黃榮懷建議，一方面，線上教育機構應加強自律，避免採用融資燒錢和低價獲客的經營策略，不得超出服務能力收取預付學費，更不能將預收學費用於其他投資。
另一方面，有關部門應監督相關企業落實產品和服務的市場準入制度、校園准入制度和使用者權益保護措施，建立風險預警和退出機制。
同時，教育行政管理部門應進一步利用現代科技支撐線上教育的綜合治理，探索“網際網路+監管”機制，研究“網際網路+”信用分析與智慧化監管技術，對線上教育的內容與質量進行常態化監測。
“基於網際網路的價值理念和營銷手段，應在有利於學生成長的前提下發揮作用。”黃榮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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