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秋風秋雨愁煞人

由 費莫白竹 釋出於 經典


1907年的農曆六月初,暑氣蒸騰,惱人的蟬鳴不眠不休,更增添了空氣中的煩躁。山陰縣衙內,秋瑾與知縣李鍾嶽相對而坐,氣氛平靜的像是老友相聚,沒有半絲審訊的氣息。秋瑾要來紙筆,瀟灑的寫下了七個字“秋風秋雨愁煞人”,就再無他言,這也成了秋瑾的絕世之筆。


李鍾嶽與秋瑾有過數面之緣,他敬佩秋瑾的膽識和才幹,身為弱女子,不僅能詩好文、還能騎馬擊劍,更讓人傾佩的是她心繫家國天下,為了婦女解放和民主革命的勝利,無懼生死。

李鍾嶽內心無比糾結,他不想這樣一位英雄死在自己面前;可他又無奈,上命難違,他只是個小小知縣。雖然他一拖再拖,多次給了秋瑾逃走的機會,奈何秋瑾一心想用自己的鮮血喚醒沉睡中的國人,赴死之心已決。

最終,李鍾嶽在給予了秋瑾最大的尊重後,還是被迫執行了秋瑾的死刑。但秋瑾不知道的是,李鍾嶽對秋瑾瘞玉埋香而束手無策的場景一直無法釋懷,在躑躅糾結數十日後,他亦自縊而亡,他用鮮血祭奠了這位讓自己崇敬的女子。

如果生於太平盛世,秋瑾或許會是一位堪比易安居士的才女。她生於書香世家,祖上世代為官,詩書傳家。父親當初為她起名“閨瑾”,字璿卿,乳名玉姑,寄寓了父母的無盡愛意和期冀,希望她成為一個知書達理的閨閣女子,平安度過一生。只是她後來抽走了名字中間的“閨”,變成了秋瑾,亦抹去了曾經的溫婉嬌媚,變成了鐵骨錚錚的“鑑湖女俠”。

幼時,她隨著家兄一起在家塾就讀,後來,又跟隨表兄學習騎馬擊劍,可謂是能文能武,才貌雙全。1896年,父母將她許配王廷鈞,王家世代經商,家境富足殷實,時人眼中應是門當戶對的絕佳婚配。可是她卻常常心中苦悶,一心向往自由平等,期望能像易安與明誠一樣的唱和相隨。可夫家的暮氣沉沉,讓她感到無比壓抑和窒息。

秋瑾男裝照 1904年

在跟隨丈夫寓居北京期間,新思想和新文化讓她的心靈受到了衝擊,她想投身革命,追求婦女獨立與解放,挽救民族危亡。她希望丈夫能和自己一樣,胸懷救國救民壯志,可事與願違,王廷鈞終是庸庸之人,無法做到與她並肩而行。她嘆息,“琴瑟異趣,伉儷不甚相得。”無奈之下,她逃離了家庭。

小住京華,早又是,中秋佳節。為籬下,黃花開遍,秋容如拭。

四面歌殘終破楚,八年風味徒思浙。苦將儂,強派作蛾眉,殊未屑!

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

俗子胸襟誰識我?英雄末路當磨折。莽紅塵,何處覓知音?青衫溼!

這是她離家出走,寓居客棧時所寫。恰逢中秋,看菊花爭豔,秋色明淨如水,可再美的景,也難掩國家的危難、列強鐵騎的虎視眈眈。錦衣玉食,並非她人生所求。中華大地風雨飄搖,國人水深火熱,這一切,都擊痛了她的心。可是莽莽紅塵,去哪裡尋找志同道合之人呢?

不久,她就在友人的資助下東渡日本留學,衝破封建家族的樊籠,投身到革命洪流之中。

在東京,終於遇到了一群和她一樣身懷報國熱情的人。當時,周樹人、陶成章、黃興、宋教仁等都在日本,共同的志向和目標,讓他們走到了一起。她在日本期間,經常參加留學生大會和同鄉會等集會,積極宣傳革命救國和婦女解放等思想。

祖國沉淪感不禁,閒來海外覓知音。金甌已缺總須補,為國犧牲敢惜身!

嗟險阻,嘆飄零。關山萬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

她真正成為了一個革命者,無論多少艱難險阻,她都不會停下革命的腳步。關山萬里,暮雲層層,她改換男裝,仗劍而行,慷慨激昂,擲地有聲,雖是女兒身,心卻比男兒更堅韌,讓多少血性男兒都望塵莫及。

秋瑾詩詞手跡《祖國沉淪感不禁》

1905年,秋瑾歸國,並與徐錫麟先後加入了光復會。後又再次赴日本,在黃興的寓所加入了同盟會,還被推為評議部評議員和浙江主盟人。在此期間,她積極投身革命,還留下了眾多激昂壯烈的詩篇。

萬里乘風去復來,隻身東海挾春雷。忍看圖畫移顏色,肯使江山付劫灰。

濁酒不銷憂國淚,救時應仗出群才。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詩句慷慨而悲壯,充斥著無比的壯志與豪情,將她對祖國和人民的一腔熱情淋漓盡致的展現了出來。她積極的尋求救國救民的革命真理,誓將拋頭顱、灑熱血,力挽乾坤,拯救祖國和人民於水火之中。

回國後,她宣佈與家庭脫離關係,與家人訣別。因為她知道,這是對家人最好的保護,或許是那時的她就已經做好了從容赴死的準備。

1906年,陶成章、徐錫麟等人創辦了大通學堂, 因無人負責,便由秋瑾以董事的名義主持校務,並以此為據點,聯絡各地會黨。她還秘密編制了光復軍制,並起草了檄文、告示,商定了先由金華起義,處州響應,誘使清軍離開杭州,然後再由紹興渡江襲擊杭州;如攻杭不成,再回安徽與徐錫麟呼應。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沒想到原定於1907年7月19日的安慶起義,卻因一會黨人員被捕,供出徐錫麟,被迫在6日提前起義。由於行事匆忙,準備不周,加之外援未至,導致起義失敗,徐錫麟被捕,英勇就義。

這次起義失敗,牽連到大通學堂的秋瑾等人。7月10日,秋瑾得到訊息,急忙遣散眾人,卻拒絕了一切要她離開的勸告,獨自留守學堂。一方面,她要銷燬一切對革命不利的證據,保護其他的革命同志和大通學堂的學員;另一方面,她像譚嗣同一樣,認為“革命要流血才會成功”,只有他們的鮮血,才能喚醒民眾,拿起武器,抗擊敵人,爭取自由民主。她希望用自己的鮮血,能換取革命的早日勝利。

13日,清軍包圍大通學堂,秋瑾被捕,兩日後從容就義與紹興軒亭口,年僅32歲。“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隨時準備為革命犧牲的秋瑾,終於一腔熱血化為碧濤,灑在了中華大地上,也灑在了千萬中國人的心中。

秋瑾是女權運動的先驅,是近代中國革命的一面旗幟,她的犧牲,激起了千千萬萬男女同胞的愛國激情。孫中山稱她為“最好的同志秋女俠”,併為她題詞:“鑑湖女俠千古巾幗英雄”,楹聯:“江戶矢丹忱,感君首贊同盟會;軒亭灑碧血,愧我今招俠女魂!

血灑軒亭,俠女英魂永在,英烈們的鮮血,鋪就了今日之光明坦途。

文 / 初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