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一直以來，有這種說法：靖康之恥除了趙家皇帝父子的騷操作外，士大夫們的黨爭也是重要誘因。而金國女真人沒有中原人的那麼多彎彎繞，所以很團結，自然很容易擊敗不團結的宋人。那麼，真是如此嗎？
在宋遼末年，女真部族崛起建立金朝，儘管金朝統治者試圖仿效中原政權建立封建王朝，但在皇位繼承以及國家治理上仍然無法擺脫舊部落制度的影響。嫡長子繼承製度未能得到承認，進而導致金朝統治時期的諸多圍繞皇權的內鬥。在金朝建立以前，女真部族實行的是勃極烈貴族議事會制，這種制度是原始部落軍事民主制的一種體現，聯盟首領協調大小部落之間的關係。而部落之內，則遵循“能者居之”的信條，以保證部落能夠在長白山殘酷的自然環境以及遼朝的剝削之下生存繁衍。
▲長白山天池
中原地區的宗族之中也有類似的內部制度，但女真內部的權力鬥爭相較而言更為激烈，對於首領孛堇的爭奪依賴於族內、部內的政治與軍事實力，有時甚至於兵戎相見。當時對女真實行統治的遼朝一般也不干預其內部的權力更迭，僅對其上稟的族官人選進行冊封。為了保證部族的競爭力、儘可能避免內部的權力鬥爭，完顏一族在建元以前基本採取兄終及弟的制度，如金世祖一代，“世祖卒，肅宗繼之。肅宗卒，穆宗繼之。穆宗復傳世祖之子”(《金史·卷2》)，再由世祖之子開啟一輪兄終及弟的迴圈。五代及宋初之時的中原王朝也曾採用類似的制度，宋太祖趙匡胤在篡周時便是瞄準了“國無長君”這一點。而在他建立宋朝以後，便讓其弟趙光義擔當儲君，這都是在大局未定的前提下所採取的必然措施。
▲趙匡胤倒是個很腹黑的人
五代之時則大體以封王並出任京尹的人作為儲君，但金朝卻進一步建立了正式且獨特的儲君制度。在金朝建立以後，遵循“太祖旻有約，兄終弟及，復歸其子”（《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84》）的約定，建立了諳班勃極烈制度（儲君制度），將部族內的兄終及弟傳統制度化。金太祖死後，此前被任命為諳班勃極烈（儲君）的完顏晟繼承皇位；而金太宗即位以後，則任命完顏杲出任儲君。
▲完顏阿骨打畫像
但在天會八年（1130），完顏杲卻早逝，且並無嫡親兄弟，本來按照約定此時金太宗應傳為於太祖諸子，但此時太祖嫡子完顏宗峻、完顏宗傑等皆死於天會年間，而只剩下庶子在世。見此，金太宗起了私心，欲立嫡長子完顏宗磐為儲君，但限於制度不能立即冊封他為諳班。儲君之位久而為立，不僅引起朝臣擔憂，也讓宗室的重臣虎視眈眈。
完顏宗幹認為自己“系太祖武元長子”（實乃庶長子），應繼承皇位；而戰功赫赫的完顏宗翰自認“於兄弟最年長，功高合當其位”（《三朝北盟會編·卷166》）。許多老臣從前線趕回參與立儲之爭，場面更為混亂。實際上，《大金國志·卷8》便記載金太宗受命之時，“一時將相如粘罕（宗翰）、兀朮（宗弼）、兀室，皆開國大功臣，桀黠難制，太宗居位拱默而已”，而這種不滿直到天會十年立儲之爭時再度爆發。在太祖系與宗翰系的共同逼迫下，金太宗不得已立金太祖嫡孫完顏亶為諳班勃極烈，以避免血濺宮廷。
▲完顏宗弼、宗翰等均為金朝名將，可惜遇上岳飛
然而事情並未就此了結。完顏亶出任儲君是太祖、太宗及宗翰三系勢力相互妥協的結果，但三方對於這一結果或多或少都有不滿。太宗一系遭到打壓；宗翰系雖然阻止了太宗系建立嫡長子制度，但卻未能獲得太多實際利益；而太祖系同樣如此，太祖庶長子完顏宗幹未能獲得儲君地位，只能妥協性地擁立養子完顏亶擔任儲君。
三年之後，金太宗駕崩，完顏亶即位為金熙宗。但金朝的內鬥卻沒有就此結束，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宗室內部的派系鬥爭日益激烈。而此時金朝政治體系尚有舊原始部落的特徵，內部的軍權與政權尚未完全分離，政治鬥爭甚至有演變為軍事衝突的潛在可能。
或許是因為金熙宗得位的經歷，讓他意識到諳班勃極烈這種兄終及弟制度，雖然可以在亂世之時保證統治者的強壯以避免內亂，但在強盛而無強敵之時，卻又可能招致內部的派系鬥爭。故而在天眷年間 (1138-1141)，金熙宗實行被稱為“天眷新政”的官制改革，在加強皇權的同時試圖限制其餘宗室的權力。
但天眷新政卻導致了金朝內亂。朝堂中，宗翰系、原太宗一脈沿承而來的宗磐系、以及由太祖庶長子宗幹為中心的宗干係，為爭奪朝堂及軍事權力而大動干戈。天眷二年，完顏宗磐、完顏宗雋、完顏昌及沂王暈坐等人謀反，而宗翰一系也在內鬥過程中受到削弱。在掃除宗翰、宗磐兩系的力量之後，熙宗試圖推翻原本的兄終及弟而建立嫡長子繼承製度，於皇統二年（1142）立其子完顏濟安為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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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與及“熙豐新政”之時所處的情況相似，他的這種改革必然觸碰到舊有利益集團的反撲。原本扶植金熙宗上位的宗幹一系在天眷新政以後權力大張，但在廢除諳班制度的過程中並未獲益，雙方之間多少因此產生嫌隙，宗幹一系也因此生出了別樣的心思。皇統九年年（1149）十二月，海陵王完顏亮發動政變，殺害金熙宗，甚至連熙宗近侍也遭毒手，“血濺其面及衣”（《金史紀事本末》）。
▲海陵王完顏亮
海陵王完顏亮乃是宗幹一系，其政變過程乃是透過武力謀殺皇帝，但隨後海陵王卻相對順利地鎮壓了局面，其背後若無宗幹一系的支援幾乎是不可能的。金熙宗卸磨殺驢，卻忘了宗幹一系對於皇位有著不小的執念，而其預立太子的行為自然招致其不滿。
▲金世宗完顏雍的漫畫形象
在完顏亮統治的十二年裡，時常對統治集團進行清洗，尤其在天德二年（1150）短短的一年時間裡，完顏亮下令處死宗室人員及其家眷至少二百人，而在其統治期間宗室受戮共二十三起，對於其餘各支的力量造成很大的打擊。但這也在很大程度上激起了金世宗完顏雍之自立篡權。總的來說，即便建立了封建王朝，但女真族的部落遺制及舊有觀念，依然對統治集團內部的權力更迭產生了巨大影響，直到金朝結束之時，嫡長子制度依然未能在真正意義上得到確立。本文系冷兵器研究所原創稿件。主編原廓、作者明月照禿貓，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違者將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