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像北大教授王守常說的,我們中國從商周起,上層社會就沒有給宗教留下過位置,在中華綿延數千年的文明中,有宗教的存在,但任何一個宗教,都從未徹底上升成為過國教,不像其他國家,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有著政教合一的傳統。那為什麼我國沒有形成政教合一的傳統的呢?
· 宗教,維持統治穩定的手段
在我們心中,宗教總是一種玄學。他們說“信我者得永生”,他們說“佛渡有緣人”,可是他們總也說不清到底如何永生、如何算是有緣人,只是讓你信、讓你虔誠。
但剖開宗教玄妙的外衣,我們就會發現,宗教擁有著一種維持統治穩定的政治力量。從胡亥到隋煬帝,歷史已經一次又一次地告訴我們,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難。
這片土地的上的人們,很早就明白,只有政權的合法性得到了天下的公認,統治才能以較低的成本長期維持下去;如果政權的合法性得到的社會的承認,統治也必定不能長久。劉邦得了天下之後,陸賈就向劉邦提出:“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
也就是說,漢朝初年,人們就知道靠軍隊、靠暴力來維持國家統治的成本太高,如果人人都只是依靠暴力統治國家,那帶來的必定是一個動盪不已的社會。因而,統治者明白,找到一個非暴力的社會共識非常重要。
宗教,就是這樣一個非常良好的推動因素。基督教、伊斯蘭教都曾經是、或者現在依舊是國教,那些信仰基督教、伊斯蘭教的國家,都曾經或者現在依舊是政教合一的國家。
宗教天然具有非常強的傳播力,在現代中國——一個信仰唯物主義的國家——人們都依舊會在遇到難題的時候“去廟裡拜拜”“去算一卦”,更遑論那些奉有國教的國家了。中國的統治者們當然也利用過宗教。
在起事前,他們總喜歡找一些“上天的旨意”,用來統一起事者的思想,例如“大楚興、陳勝王”,例如“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再例如“石人一隻眼、挑動天下反”;
在事成後,他們依舊要找一些天地異象來證明自己的權力正當,例如開國皇帝出生時總是天生異象,或有紫氣東來,或有神仙指點;例如他們自稱為“天子”,說自己是上天派來治理天下的。
但說實在的,中國的統治者們更喜歡用倫理綱常將人們束縛在某一個階層中,他們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將每一個階層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為什麼西方國家習慣用宗教穩固統治,而中國的統治者們卻從周朝時就沒有給宗教留下過位置呢?
· 政治早熟的文明古國
中國的統治者們不偏愛宗教的最重要原因,是我們是一個上下五千年文化從未斷絕的文明古國。在先秦時期的夏商,或者是更早以前的神話時代,我們當然都是信仰鬼神的,或者說盤古、女媧、伏羲、夸父……
這些我們所熟知的神話人物本就是我們信仰鬼神的一部分。
尤其是商朝,大量出土的甲骨文和各類禮器文物,已經讓我們瞭解到,商朝重視占卜、盛行巫鬼文化,甚至可以說是“無事不占卜”。但對於鬼神的信仰並沒有能保佑商朝“千秋萬代”,我們知道武王伐紂,取而代之,建立了周朝。
意識到鬼神並不能保證統治千秋萬代的周朝統治者,果斷選擇拋棄了巫鬼文化,改用“天命理論”來解釋自己政權的合理性。這像是“君權神授”,但周朝的“天”,卻不是上帝、不是佛祖、不是三清,不是任何一個具體的神,甚至不是一個實體,只是一個概念、一種“自然法則”。
這個“天”是在周朝的統治過程中慢慢具象化的,但是這個具象化的過程也並未將“天”具體到一個人格神,而是成為了一種道德秩序和民心向背的反應。就像《尚書》中寫的:“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為懷。”
周朝的統治者們,將“天”轉變成了一種道德、一種民心意向。利用這樣的道德束縛,周朝的統治者們維持了近八百年的統治,是我們歷史上、歷朝歷代中統治時間最長的政權,因而後來的統治者自然也會選擇利用這樣的道德束縛來維持統治。
由此,我國的文化完成了從信鬼神到重視道德的轉變,直到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思想、倫理綱常最終取代了宗教,成為了歷代統治者最好用的統治工具。而眾所周知,武王伐紂是在公元前1046年完成的,那一年周朝建立。
而在周朝建立時,現在的主流宗教都尚未誕生:基督教誕生於公元1世紀、印度教形成於公元 2世紀、伊斯蘭教誕生於公元7世紀、道教誕生於漢末,而最早誕生的佛教,誕生於公元前6世紀……
在主流宗教尚未誕生時候,周朝的統治者們已經“剷除”了宗教維持統治穩定的土壤、將宗教從上層社會排除出去了。
· 宗教,庶民社會的信仰
長期以來,對於中國的統治者們來說,一旦宗教想“干政”,那必定是需要被“剿滅”的,三武滅佛正是對這一觀念最好的註釋:當寺院大興土木、浪費社會財富;當寺院大量佔用土地、影響了國家土地政策;當寺院經濟發展嚴重影響了政府稅收徭役,政府就必定要開始“清剿”了。
統治者們的觀點非常明確:宗教可以幫助他們維持統治,但絕對不能影響自己利益。
不過,統治者們從未,也不可能完全拔除一切宗教,在某種程度上來看,就像王守常教授所說,宗教已經成為了庶民社會的一種信仰
也就是說,只要不動搖自己的統治利益,統治者們並不會粗暴干涉平民信仰宗教或者信仰何種宗教,甚至於統治者們會將具有重要貢獻的人“封神”,讓他成為一種信仰、成為宗教的一部分,以穩固自己的統治,關公正是一個非常著名的例子。
但普通人的信仰,總是帶著某種功利的目的,對於國人來說尤其如此。
對於我們來說,這個廟許願靈驗自然香火旺盛,如果虔誠求拜但依舊“求而不得”,那換一個廟、甚至換一個宗教去“求”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對於我們來說,似乎“靈驗”才是被擺上神壇的唯一標準。
尤其是現在我們從小接受的都是唯物主義教育,又正在經歷著科學更加昌明的年代,我們的科學理性幾乎已經替代了對神明的信仰,宗教就更不可能會成為一種統治工具。
如今,對於我們而言,宗教只是我們追求心靈慰藉、精神寄託的一種途徑,當我們遇到難題時、在我們找不到方向時,我們會嘗試求神拜佛,希望能得到某種“啟示”、某種“幫助”,但說到底,走出廟宇,我們相信“人定勝天”的。
相信個人努力帶來的改變,才是我們這個民族與其他民族最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