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鴻嘉三年(公元前18年)的某一天,漢成帝決定去幾個舅舅家裡看望一下。漢成帝有八個舅舅,大舅陽平侯王鳳,在漢成帝即位當年被任命為大司馬大將軍。不久漢成帝又在同一天,給尚在世的五位舅舅封侯,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一日五侯”。漢成帝自幼就跟舅舅們關係很好,可以說是在舅舅們的看護下長大的,當了皇帝的漢成帝,理所當然地對舅舅們也是關照有加。
明光宮
不久前,五舅王商病了,正趕上夏季,酷暑難耐。王商沒客氣,找到外甥,“把你的明光宮借我避暑養病唄!”明光宮是皇宮中最大的宮殿之一,是用於供奉神仙的場所,這個宮殿的最大特點有兩個,一是窗簾全部用“金玉珠璣”製作,所以晝夜明亮,二是空閒的時候多,除了祭拜活動,皇帝很少來。既然閒著,那就借給舅舅使使唄,這就是王商的邏輯。
擱平常老百姓家,這也沒啥,可是這畢竟是皇宮,跟皇帝借皇宮,歷史上除了造反派,沒見誰有這膽,怎麼聽都覺得有點惡搞。心疼舅舅的漢成帝二話沒說,借了。真是好外甥,下次要是借未央宮,不知道漢成帝能不能答應。
漢成帝先去看望剛剛病癒的五舅王商。王商熱情招待不必說,酒足飯飽,得有點娛樂節目,歌舞皇帝不稀罕,王商決定給外甥一個驚喜——遊湖。皇宮裡沒有湖嗎?皇宮裡的湖跟王商家的比,那就是一隻腳盆!
王商興沖沖地引著漢成帝上了遊船,這船“立羽蓋,張周帷,楫棹越歌”,船美歌也美。再看這湖,大得讓漢成帝驚掉下巴。王商得意洋洋地告訴外甥:“我這湖水,是從渭河引進來的,所以水量充足,絕對活水,綠色環保,為了把渭水引進來,我特地打穿了城牆,花老鼻子錢了,陛下您既然來了,不能白來,是不是給點補貼......”王商滔滔不絕地跟外甥炫耀。
御舟
漢成帝臉陰得快下雨了!還有沒有膽了?敢鑿城牆引水!早聽說,這幾個混賬舅舅比著鬥富,富就富吧,誰讓你們是朕的舅舅呢,竟幹出這樣的事,還滿不在乎地跟朕炫耀!不玩了!漢成帝不高興地走了,去看七舅王根。
漢成帝繞著王根府邸轉了一圈,不算太大,應該沒那麼大的湖,他放心地進了紅陽侯府。王根很歉意地對漢成帝說:“俺府裡小,遊不得舟,不過新造了個園子,請陛下賞光。”
畫舫
漢成帝被人簇擁著進了園子,花花草草,亭臺樓閣,奢華了些,但不算過分。漢成帝的臉色剛轉晴,就看見遠處有座土山,明顯人工堆積而成,土山上有座建築,咦!怎麼這麼眼熟?王根立刻來了興致:“陛下有眼力,看出來了!這土山就是仿造漸臺而作,山上建築完全按白虎殿(未央宮中的建築之一)形制建造,所用材料絕不比白虎殿差,花老鼻子錢了,陛下您既然來了,不能白來,是不是......”
漢成帝再也忍不住,勃然大怒。太欺負人了,朕有啥你們就要有啥,還得比朕的好,還懂不懂啥叫“逾制”,聽沒聽過“僭越”,知不知道“犯上”的結果是啥?還有更貪婪更沒底線的六舅王立那兒也甭去了,說不定他會拉我坐坐他的龍椅,試試他的龍袍也未必。
白虎殿
這一趟探舅,把漢成帝毀容了——臉綠了、下巴驚掉了、眼珠瞪出血了、鼻子也歪了。他立刻招來他的堂舅,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劈頭蓋臉一頓暴尅。王音心裡憋屈啊,就你那幾個舅舅,除了閻王爺,王八蛋才敢管呢!也好,藉著機會調理調理他們,省得平常他們總拿我當軟蛋捏。
聽王音一說,這哥幾個懵了,多大個事,不就僭越嗎,這不自家甥舅嘛!接著害怕了,當了皇帝的外甥真不是人,忘了小時候尿舅舅一臉了?現在要對舅舅下黑手了!哥幾個難得地團結一致,商量出了對策:我們決定“黥面劓鼻”(臉上刺字,割掉鼻子)請罪,請皇上開恩!我們也毀容!
劓鼻
漢成帝這一聽,更火了,去,讓司隸校尉(紀檢委兼政法委書記)和京兆尹(長安市市長)好好查查他們的違法犯罪行為!司隸校尉和京兆尹說了,還用查嗎?現成的,一大把,夠砍頭了!這下哥幾個徹底癱了,長跪不起。
漢成帝怒火不減,責問王音:“他們這是想幹嘛,刺字割鼻,這不是折辱太后嗎,這不成心讓她老人家傷心嗎?我今天就將他們一併治罪,讓他們在家等著!”接著,漢成帝命令尚書,查閱當年漢文帝殺薄昭的故事。薄昭是漢文帝的舅舅,自漢文帝幼年,就一直輔佐在身邊,後因犯罪被漢文帝誅殺。王家兄弟們一聽,魂飛魄散,天塌了!也來不及交代後事了,王商、王立、王根兄弟三人脫光上衣,負荊請罪。一看幾位鬍鬚花白的舅舅哆哆嗦嗦,哭天喊地的模樣,漢成帝心立刻軟了,心中的怒火瞬間滅了。
負荊請罪
就這樣,王家兄弟們保住了命!
其實,王家兄弟們的奢華只是大漢的一個縮影。西漢王朝經過昭宣兩帝短暫的復興後,再次滑入下行線,包括漢成帝本人在內,都是奢侈放縱無度。上樑不正下樑歪,但凡有點權勢的都忙著貪財享樂,王氏兄弟只不過因為身份特殊,被人揪住了小辮子而已,大漢的君臣們誰也不要五十步笑百步,都這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