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馬上就要高考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好好陪伴過他，還答應老婆一起去旅遊重新拍婚紗照，卻拖了一年又一年……”廣西南寧某密林深處，清風拂樹，蟲鳴鳥叫，老兵坐在一棵大樹下喃喃自語。
老兵名叫高玉華，今年是入伍的第30個年頭，又是一個面臨走留的十字路口，他的心比以往更加猶豫、彷徨，心中的煩惱跟以往一樣又“丟”到了老樹的樹洞裡。
故事還得從前段時間說起，單位領導主動找到他，“老高，馬上面臨退休了，單位尊重你的個人意願。但你作為單位的技術尖子，熟練掌握十餘種專業技能，對各類資料又瞭然於胸，單位這些年的發展成就離不開你的辛勤付出，我們還是希望你再留幾年。”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讓本就搖擺不定的高玉華瞬間陷入兩難之境。
不由得，高玉華想起第一次準備離開的場景。2000年，高玉華第一次參加原軍區科技練兵大比武，比武專案是工程機械操作，而他卻是個“不對口”的工程維護專業。面對強勁的東道主某訓練基地和實力同樣不弱的專業對手，在提出適應機械請求遭拒的不利情況下，高玉華還是決定背水一戰。首先進行的是軍事共同課目比拼，然後才是專業課目。在四百米障礙考核中，高玉華過獨木橋往下跳時扭傷了腳，在大家都以為他要放棄的時候，他卻咬著牙堅持完成了所有課目，並在專業課目中拿下推土機操作單項第一、挖掘機操作單項第三的優異成績，最終奪得總分第二的好名次。
凱旋而歸，本應皆大歡喜，但命運卻給他開了一個“玩笑”。已經準備好提幹的高玉華趕上提幹制度改革，因超齡被“一票否決”讓他的心中充滿了失落、委屈和不甘。那麼多年的奮鬥和努力瞬間化為泡沫，一直追逐的夢想變得支離破碎，“離開軍營”的想法第一次出現在28歲的高玉華腦海裡。
2002年，“走與留”的選擇題再次擺在了高玉華面前。一直都很堅定的高玉華思想變得波動起來，兒子剛出生，望著滿臉憔悴的妻子，他心底最柔軟的一塊地方被觸動：“老婆，你放心，等今年滿期，我就回來陪你和孩子。”望著妻子瞬間陰轉晴的喜悅，高玉華的心裡說不出來的開心。
可是，剛過去幾天，高玉華就接到了連長的電話:“今年的比武快開始了，你報名嗎？”作為前一年全團的比武冠軍，高玉華略微思考之後還是決定在退伍前再拼一次，這樣自己的軍旅生涯才不會留下遺憾。返營、訓練、備戰、比武……高玉華再次成功衛冕冠軍，單位領導“如期而至”，希望他能夠繼續留隊，代表單位參加更高級別的比武競賽。
走還是留？一邊是剛生產完還很虛弱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子，正是需要自己陪伴的時候，一邊是單位的責任與榮譽，正值單位全面建設的關鍵時刻，自己作為全團技術能手，肯定不能當“逃兵”。高玉華一次又一次地往返樹林，面對樹洞說出自己的煩惱與秘密，“老婆，前幾天領導問我走留意向，我想跟你商量下……”實在沒轍的他打電話給妻子，沒想到妻子卻異常堅定地支援他留隊，還反過來給他做起思想工作勸他繼續參加比武。得到妻子的支援，高玉華不再猶豫，再一次遞交了留隊申請書，“組織有需要，那就再奉獻一次吧，以後陪伴家人的時間還很長。”
只是沒想到，短短一句奉獻，一個決定，卻是長達數十年的奮鬥與付出。此後12年，高玉華每年比武都是第一名，冠軍的地位無人能夠撼動。他精通機械修理、機械操作和汽車駕駛等專業技能十餘項，整理編寫《風管與裝置安裝》《崗位練兵手冊》《工程維護專業教材》等6本教學手冊，發明了氣門拆卸工具、汽缸套安裝專用工具等20餘件（套），總結出“耳辨油機故障”等10餘種機械故障排除法，被聘為原軍區國防工程系統專業培訓教練，培養各類技術骨幹500餘人，是名副其實的“兵王”。針對單位機械型號老、故障多的特點，他堅持每年對全團機械裝置進行一次“巡診”，先後組織6次大型機械裝置維修，每年為單位節約維修經費上百萬元，榮立1次二等功、7次三等功，獲得首屆“全軍士官優秀人才獎”一等獎，被評為全軍愛軍精武標兵。
而在高玉華印象裡最深的一次比武，是2012年5月，40歲的他最後一次參加軍區級比武。當時參加國防工程專業比武的40餘名選手中，絕大部分都是年輕士官，平均年齡僅二十出頭。皮膚黝黑、略顯蒼老的高玉華在選手群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不少人議論：年齡這麼大，恐怕第一關體能測試就要被淘汰出局。然而，比賽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武裝五公里考核時，負重20餘公斤裝具的高玉華以21分03秒第一個衝過終點線！後面的成績更是讓所有人目瞪口呆，專業理論考試高玉華取得第一名、柴油機分解課目第一個將大型柴油機分解完成、柴油機故障排除課目柴油機第一個成功啟動……
比武最後一個課目是國防工程自動化控制，比電腦程式設計！高玉華的面前僅剩一名競爭對手——一名直招入伍的大學生士官。面對實力強大的對手，高玉華沉著應戰，無數次熬夜加班苦練的成果在此時完全展現出來，兩人的程式設計水平竟是不相上下，憑藉著前幾個課目的絕對優勢，這個不被所有人看好的“黑馬”竟豪取冠軍頭銜！站在領獎臺上，40歲的高玉華一如當年的意氣風發。
無數榮譽的背後，是高玉華三十年如一日的辛苦付出。在資訊化、智慧化裝置走入國防工程後，高玉華也在資訊化大潮中完成了自己的重塑。從“一指禪”起步，練打字、學課件、找名師，直至最後熟練掌握電腦程式設計等多門高難度技術。物聯網技術剛問世，他就一頭鑽進去，率先掌握了電腦遠端控制發電和遠端檢測故障的本領，讓單位官兵刮目相看。
“你是工程兵轉型發展的見證和楷模！”在一次表彰大會上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頒獎的領導在12年前也曾給高玉華頒過獎，握著高玉華的大手，這位領導由衷讚歎。想到這裡，高玉華眼睛一亮：我還要留下來！經歷了維護部隊的多次改革和轉隸，對於維護部隊的轉型建設最為熟悉，單位即將面臨新的調整改革，肯定是最需要我的時候，這個時候更不能當“逃兵”！
“老婆，對不起，我可能還需要再過幾年才能回家了。”編輯完這條資訊，高玉華重重地按下了“傳送”鍵後，才如釋重負地長吁了一口氣。回頭看了看陪伴自己多年的大樹，高班長大邁步往營區走去，他已經下定決心將早就寫好的延長服役期申請書交給政治指導員。
“一輩子真的很短，短到只能幹好一件事。一輩子真的很長，長到任何時候都不能選擇將就。”這是高玉華寫在筆記本扉頁上的一句話，一如深山老林的那些大樹，根扎得很深，便挪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