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精美的幾個佛像之一，遭兩個賊娃子把頭敲爛了，太可惜了。”8月28日，在四川安嶽縣木魚山摩崖造像處，看著因盜竊被破壞的一個佛像，文管員郭明樹仍有些惋惜。
8月28日，安嶽縣木魚山摩崖造像，佛頭已被盜的佛像。
去年7月底，兩名男子來到此地，將其中一個佛頭敲下。郭明樹和妻子潘元菊發現後奮力攔截和追趕，兩名男子在逃跑途中將佛頭丟棄在附近的河溝中。
儘管其中一人自首後，佛頭被追回，但在文物部門看來，這起偷盜已對石刻這種不可移動文物造成不可修復的破壞。目前，落網男子因涉嫌盜竊文物已被提起公訴，該案的審理已結束，將於近期宣判，警方也在追緝其他涉案人員。
速讀——
安嶽摩崖石刻：安嶽石刻遍佈全縣，啟始於南梁武帝普通二年（公元521年），盛於唐、五代和宋，以“古、多、精、美”而聞名於世，全縣共有摩岩石刻造像105處，共十萬餘尊，其中高逾3米的上百尊，至今儲存完好並具一定規模和文物價值的石刻有45處。
大白天作案
敲掉唐代摩崖造像一個佛頭
為躲避抓捕棄車逃逸
今年75歲的郭明樹和68歲的妻子潘元菊家住資陽市安嶽縣自治鄉木魚山下，屋後約100米處便是木魚山摩崖造像。這些造像被樹林、竹林遮擋著，外地人途經山下的鄉村公路時，很難發現山上的石刻造像。2011年，他接替上一任文管員，負責守護木魚山摩崖造像700多尊石刻造像。此後，安嶽縣文物局還配備了狼狗協助他，他有事外出時，妻子便代他看管文物。
“反正家裡從來不離人，白天時不時去巡邏一圈，晚上我住在山上，聽到狗叫都會起床看看。”郭明樹說，在他守護的前幾年中，木魚山的石刻造像從未被偷盜過。
然而，去年7月26日，卻來了兩名偷盜者。郭明樹和妻子潘元菊仍清楚地記得當天的情況。當天中午12時許，郭明樹在廚房忙活著，潘元菊則在靠近木魚山石刻一側的房間內休息。
8月28日，安嶽縣木魚山摩崖造像，文保員郭明樹指著被盜佛頭，回憶被盜當天的情況。
“突然，我聽到屋後的山上有聲響，我以為是有人在山上砍柴。”潘元菊仔細一想，又感覺不對。當天很熱，一般不會有人在中午才上山砍柴。為此，她趕緊走出家門，沿著石梯走上山去。還未見到人，就傳來“有人來了”的對話。
加快步伐來到半山腰，潘元菊看見，兩名三、四十歲的男子站在半山腰的幾尊佛像旁，將剛剛敲掉的一個佛頭放入一個黑色揹包內。她大吼幾聲，兩名男子並未停手，反而將佛頭放入揹包後準備逃跑。
“我邊喊‘來賊了’，邊跑過去，使勁把他們的揹包帶子拉住。” 潘元菊說。在拉扯過程中，一人將600元塞在她手中，示意她不要阻攔。“這錢我肯定不會要，但我當時只想把‘菩薩腦殼’留下，不讓他們帶走。”事後，潘元菊告訴紅星新聞記者。
因為勢單力薄，潘元菊將揹包帶子拉斷了，也沒能阻止兩人將佛頭帶走。“他們把我一把推在地上， 跑了。”潘元菊說，她被推倒的地方旁邊就是懸崖，如果對方用力再大些，她就被推下山了。“還是有好幾米高，我年紀大，如果把我推下去了，我都不敢想象會造成什麼後果。”
兩人逃跑，潘元菊顧不上頭部和腰部的傷，趕緊起身追。“他們準備開啟車門，開車走。”潘元菊說，但她追得緊，兩男子便棄車而去。“我想攔住他們的車，他們就算人跑了，警察也找得到他們，所以就把車守住。”此時，聽到呼喊聲的郭明樹和其他村民也趕了過來。但他們追出去，兩名男子已逃走。“我們打聽到，他們逃走時，有人碰到了他們，但兩手都是空的，我們懷疑他們把佛頭藏在了附近。”
案發兩日後
嫌犯家人從河中撈出佛頭
佛頭已裂開損壞
兩名男子逃走，但他們的車卻被潘元菊攔在了山下的鄉村公路上。郭明樹隨即報警，當地地處安嶽、樂至交界地帶，接到報警的是樂至縣公安局。“我要找的是安嶽公安局，所以我又趕緊打電話給縣文物局。”郭明樹說，約半個小時後，安嶽縣公安局馴龍派出所民警來到現場，妻子潘元菊也將盜竊者塞在她手中的600元錢交給了警方。
四川省安嶽縣孔雀洞宋代“孔雀明王”摩崖石刻造像。圖據視覺中國
8月29日，馴龍派出所相關負責人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到達現場後，涉案人員已經逃走，被盜的佛頭也已被帶走，但涉案麵包車被攔在了現場。警方隨即扣押車輛，並根據車輛資訊詳細追查嫌疑人。
“因為此事，我老伴受了傷，在醫院待了一週。幸好當時沒有被推下山，否則可能骨折甚至丟了命。”郭明樹說，盜竊發生兩天後，其中一名男子的家人來到木魚山附近，在河溝中撈起了揹包裝著的佛頭。隨後，佛頭被交給警方，該男子也到警方自首。按照郭明樹的說法，“他之所以去自首，是因為根據車也能找得到他們。”
馴龍派出所相關負責人也證實，涉案男子曾某是到警方自首的，被盜走的佛頭曾被帶走藏匿，自首後交給了警方。該負責人介紹，曾某到案後，還交代了他們在樂至、龍泉等地盜竊文物的行為，警方也前往進行了調查核實。但由於該案尚有嫌犯在逃，警方未透露更多內容。
佛頭追回來了，但已不是當初的佛頭。
8月28日，安嶽縣文物局相關負責人告訴紅星新聞記者，由於敲打和逃跑途中丟棄等原因，追回時佛頭已裂開。該負責人還說，近年來，安嶽縣文物部門在採取人防、技防和犬防相結合的保護措施後，境內文物尤其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的文物防盜效果十分明顯，此前已多年未發生文物被盜情況。
量刑差距大
摩崖造像屬“省保”，系二級文物
但佛頭屬區域性只定三級
木魚山摩崖造像為唐代摩崖造像，2007年被確定為四川省文物保護單位，此次被盜的佛頭，屬該保護單位內700多尊佛像中比較精美的佛像。
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四川安嶽臥佛院。臥佛院位於四川省安嶽縣城以北25公里八廟鄉臥佛溝。臥佛院摩崖造像，以《釋迦牟尼涅磐聖蹟圖》最為壯觀。圖據東方IC
安嶽縣檢察院相關負責人介紹，根據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關於辦理妨害文物管理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針對石刻等不可移動文物整體實施盜竊等行為的，盜竊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的，適用二級以上文物的定罪量刑標準。木魚山摩崖造像雖然屬於省級文物保護單位，但由於被盜的佛頭只是部分，根據相關司法解釋需鑑定被盜文物等級。而經鑑定，被盜佛頭屬三級文物。“盜竊二級文物和三級文物，在最終的量刑上差距很大，起刑點明顯不同。”
“‘省保’相當於二級文物，但被盜的佛頭因屬於區域性只能鑑定為三級文物，打擊力度更小。”安嶽縣文物局相關負責人說，但此次被盜的佛頭已影響木魚山摩崖造像的整體價值，造成幾乎不可修復的破壞。根據相關規定，石刻等不可移動文物被盜後，追回的文物由公安機關交由文物主管部門作為館藏文物保護。“在條件成熟時，可申請修復。”該負責人說，但這種一般不會修復，即使修復了，其文物價值也大不如前。在文物部門看來，對於這種盜竊國家文物的行為，只有嚴厲打擊，才能更好地震懾。
專家痛心
摩崖造像整體構建損壞
量刑差異或讓盜賊效仿
該處佛頭被盜也讓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雷玉華十分痛心。雷玉華認為，雖然佛頭只是木魚山摩崖造像的一個構建，但已經破壞了整個木魚山摩崖造像的整體性。
“這種破壞行為對文物造成的傷害十分巨大，雖然從理論上說，文物可以透過技術等多種手段修復，但修復好的文物不可能全部恢復成原狀文物，或多或少都有不等的差異，這種差異，就是破壞帶來的後果。”雷玉華說，盜竊“省保”整體適用二級以上文物量刑，被盜佛頭因屬區域性只定為三級文物，兩者量刑差異巨大，長期以往，難免會讓一些別有用心者效仿。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雷玉華說除了文保部門要加強保護、公安機關加強打擊力度外，相關的法律法規也要細化下來，不能讓盜賊們利用這一點逃避應有的法律懲罰。
“文物的無形價值比有形價值高得多，比如，一些田野或出土的文物可能價值幾萬元，但一個完整文物等所反映出的歷史、科學和藝術價值以及社會生活民俗等方面的資訊，不是金錢所能衡量的。”在雷玉華看來，“文物被破壞後，歷史資訊永遠無法復原。他們破壞的是文物，而毀壞的是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