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34歲的郭敬明看起來遇到了麻煩。他公司的簽約作家李楓公然在網上舉報他對自己進行性騷擾。讓人驚詫的不是舉報或者性騷擾本身是否真實,而是舉報的時機。李楓所說的“案情”發生在2010年4月初兩人一起到成都籤售時,距離今天已經超過了7年。2010年的郭敬明可謂如日中天。當天的籤售,成都媒體報道開頭就稱郭敬明“塗了唇膏,畫了眉毛”,這樣精緻的外表,和人們傳統觀念中男作家非常不同,代表了一種文壇新勢力。那麼,李楓隱忍到今天才發難,宣佈與郭敬明決裂,是否是已經嗅到了郭敬明已經陷入某種危機?…[詳細]
要點速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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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郭敬明不能在經濟上取得持續成功,一旦他被市場視為一個“平常人”,過去所有的指責,都會捲土重來,而且力量都會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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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90後們湧進電影院,懷念自己讀《小時代》的時候,他們同時就給郭敬明獻上了“花圈”。他們拋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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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歲的郭敬明到了一個關鍵時刻
知名公號“老道訊息”昨日(8月26日)發了一篇《了不起的郭茨比》的文章,把郭敬明和菲茨傑拉德筆下的蓋茨比相提並論。這篇文章提到了一個節點,32歲的蓋茨比,在暴富之後面臨著巨大的失敗。而34歲的郭敬明,在達到個人財富的頂峰之後,似乎也面臨著巨大的危機。
郭敬明財富的頂峰是2013年。這一年,郭敬明決定當導演,把《小時代》拍成電影,最後《小時代》系列總票房 17.9 億,投資方樂視影業大賺一筆。同樣是這一年,華策影視宣佈出資1.8億購買郭敬明最世文化26%的股權。按照當時的公告,最世文化的估值達到6.92億,一時間,“郭敬明身家7億”成為媒體爭相炒作的概念,他和童話作家鄭淵潔一直是一個所謂“富豪作家排行榜”最青睞的作家。
電影《小時代》是郭敬明輝煌的頂點
到了2016年,情況似乎急轉直下。樂視影業與郭敬明合作拍攝《爵跡》,這部電影的製作成本超過了1.5億,宣傳的時候,郭敬明多次說開始的長鏡頭就花了好幾個月。《爵跡》的票房達到5億可以回本,團隊曾幻想幾十上百億的票房,但是最終市場卻反應冷淡,票房只有3.8億。樂視當初投資小時代所賺的錢,這次又賠了進去。
不好的訊息總是結伴而來。電視劇《幻城》被郭敬明視為進軍電視劇的拳頭產品(同名小說被視為他的代表作),這部電視劇投資3個多億人民幣,最終收視率卻始終沒有突破1%。2016年,有媒體發現,當初華策影視答應投資的1.8億,實際到賬只有2000萬,而華策和最世文化雙方對此都諱莫如深。
2015年,郭敬明買了不少樂視的股票,是媒體報道中支援樂視的幾個明星之一。而到了2017年,樂視徹底陷入困境,這筆投資也很難說能有什麼回報。
電影《爵跡》和電視劇《幻城》,也並不算徹底的失敗。它們的表現只能算是非常平庸,每年影視市場,像這麼平庸的作品佔大多數。但是,這兩部作品對郭敬明來說非常關鍵,他要證明《小時代》的成功不是“粉絲經濟”,而是他作為導演有實力,他要收割電視劇市場,卻沒想到掌控遙控器的家庭主婦並不知道他是誰。
去年郭敬明力推的《爵跡》、《幻城》並不太成功,圖為《爵跡》海報
賺錢本身倒還在其次,平庸才是最致命的。這種平庸對一個大公司或者一個普通導演來說,都不是問題,但是對郭敬明來說,這樣的“平庸”堪稱滅頂之災。郭敬明自己就是他最核心的作品,甚至是他唯一的作品,他需要不斷成功,才能保證自己在粉絲中的號召力。
“成功”是郭敬明的命根子。此前,不管是被指控抄襲還是作品質量不高,郭敬明都會不屑一顧。在這個時代,這種指控或者指責,都會被視為是一種嫉妒的表現。只要能不斷賺錢,不斷取得商業上的成功,郭敬明就可以輕易地擺平這種指責。但是如今,一旦他不能在經濟上取得持續成功,一旦他被市場視為一個“平常人”,過去所有的指責,都會捲土重來,而且力量都會加倍。
所以,我們才看到他旗下的作家李楓,會公開一個“7年前的性騷擾”。不管這次爆料是否屬實,都對郭敬明是一個打擊。一個意味深長的變化是,在這次輿論風暴中,有不少人是“同情”郭敬明的。這種“同情”可能恰恰是郭敬明最害怕、最不願意看到的,這說明他精心維持的強者形象已經坍塌了。
李楓在如今公開一個“7年前的性騷擾”,也許不是一個巧合
郭敬明真正的危機:粉絲長大了,而他已被幼稚所困
從金錢的角度談論一個作家顯得怪怪的,但商人就是郭敬明的本質。
郭敬明的作品,是否抄襲暫且不論,曾經擁有巨大的讀者群確實是不爭的事實。他的讀者群是那些初、高中的孩子,可以被視為青春文學的代表。不管你是否喜歡郭敬明,都不能否認他的書陪伴了整整一代人的成長――大多是90後。
今年,有400多名00後考上了清華,一個新的時代誕生了,00後開始大批次進入大學,意味著90後即將全部踏上社會,開始為買房發愁,開始認識到現實的苦,而不再沉浸於郭敬明為他們虛構的那個世界。
因此,《小時代》系列的成功,可以視為是郭敬明對自己粉絲的大規模收割。有不少讀者是在中學看過書籍《小時代》,他們已經抱著懷舊的心理來告別自己的青春,同時也告別了郭敬明,告別了那種幼稚的情感模式。
一個推理是,雖然一批青年已經走上了社會,也肯定會有一批新的粉絲會補充進來,郭敬明也許是這樣想的。每一代青春期的孩子都需要美好的童話來撫慰,因此,郭敬明的作品會永遠有人讀――這種思維,放在100年前肯定是成立的,在一個變動不大的社會,兩代人的審美和情感是非常接近的,女孩子都要纏腳,男孩子都要留辮子,那是清朝。
如今,00後和90後,可能擁有完全不同的審美經歷。2013年前後,也就是郭敬明達到頂點、開始收割《小時代》粉絲的時候,出現一個致命的變化:iphone4的出現推動了智慧手機的大普及,這不但帶來了微博、微信這種社交媒體的大發展,也幾乎掀起了一場閱讀革命,青春期孩子的成長伴侶也發生了變化,手遊佔去的時間越來越多。即使是閱讀,00後和90後青春期的愛好也有很大不同了。
00後與90後,在閱讀趣味、形式,乃至整個愛好模式方面,都有很大不同
郭敬明的成功,得益於他對讀者年齡群清晰的把握,他不會讓自己“成熟起來”,因為幼稚和青春就是他的標籤,他必須強化這個標籤。在讀者群悄然流逝之後,郭敬明無法和他的讀者一起成長,他被自己打造的青春世界困住了,或者說是被自己創造的那個想象的世界困住了。
當90後們湧進電影院,懷念自己讀《小時代》的時候,他們同時就給郭敬明獻上了“花圈”。他們拋棄了他。
一種模式的困境
郭敬明代表著一種模式:為商業而寫作,而不是為了什麼文學。
儘管絕大部分作家也都在追求、討好自己的讀者,都想多賣點書,多賺點版稅,但是寫作和別的行業不同的地方,恰恰在於文字或者那個想象世界所加給人的情懷。在這方面,即使是韓寒都和郭敬明不同,都要標榜“文學性”。
郭敬明把自己定義為一個商人。寫作、辦公司和拍電影,在他心中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為了掙錢。他當初參加《萌芽》舉辦的作文大賽,處心積慮要獲得一等獎,因此剪下 7 張報名表,精心寫了7篇超過5000字的文章。他並不想像大多數作家那樣追求寫作上的進步,有不少偉大的作家因為發現自己在藝術上的停滯而精神崩潰甚至自殺,重複或者抄襲對郭敬明來說都不是問題,暢銷即是一切。
寫小說,培養粉絲,然後再拍電影電視,第二次賺讀者的錢,這就是郭敬明的商業模式。他簽約的都是一些年輕作家,某種程度上都是一些和他很像的作家,這在本質上來說就是在複製自己的模式。更多的郭敬明,更多的讀者,而都抓在那個自貢走出去的精緻小男人手中。
郭敬明創辦的《最小說》,曾經輝煌一時,但近年也顯露出頹勢
很明顯,郭敬明的困境,其實表明了這種模式的天花板。他旗下的作家有不少離他而去,因為發現這樣並賺不到錢。在影視行業被資本主導的時代,郭敬明必須發揮他的聰明才智四處逢迎,他旗下的作家有了自己的粉絲群之後,也多半會另投明主。
在移動網際網路時代,寫字的人看起來擁有更多的變現途徑。郭敬明所面臨的困境說明,文字,哪怕曾像郭敬明那樣抓住大多數人的文字,其能夠變現的價值總是有限的。在商業時代,文學當然是被玩弄的,但它最終也許會回到自己該在的位置:小眾的,少錢的,同時也可能是更純粹的。
結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