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號小姐姐”的182天隔離時光

晨報記者  秦嶺

還有1天,她就可以回家了。

今天是此次隔離生活的第13天。早晨醒來,她照例凝視窗外片刻。

這幾日的白天,上海都在陽光和暴雨之間隨時切換,陰晴不定。

上午背單詞,下午翻書,晚上看新聞。這次,她沒有畫畫的計劃。之前的每一次隔離生活,她都會畫一幅畫,6月畫的是梅里雪山,5月是田野和花,4月是星空。

13次隔離生活,每次14天,一共182天。這還沒算上7月裡一次3天的“小隔離”,因為那次的回程沒有載客,被算做是“貨機航班”。

是的,她是一位東航乘務員,她是今年1-2月秦si r報道里的那位“n號姐姐”,她叫王敏。

秦s i r總是自嘲數學不好,總是算不清隔離的起始日期。在第12次隔離即將結束的前夜,她發訊息問:這次是第幾次隔離了?“第12次。”“哦。”

那次採訪留下的最大疑問:她到底會隔離幾次和幾天?

秦sir問過“90後”的“教導主任”鍾雯,一位乘務員被隔離了13次,是不是目前東航的最高紀錄?回答是:比比皆是。

於是,這篇“中期報道”來了……

——壹——

滿眼星河,看遍人間煙火

8月13日早晨9點,她從家出發,前往浦東機場旁的公司準備室簽到,執行當日飛多倫多的國際航班。按照疫情下的運營模式,在多倫多住一天,然後執行回程航班,回到上海是8月15日的晚間。

落地後,她的朋友圈多了張背影圖,上面畫著一個大大的笑臉,寫著“KEEP SMILING”,而一堆小小的不開心的臉,被打上了“叉”。

上一次她飛多倫多,是4月初。那次回來落地,她發的也是一張背影——簡單的山河輪廓和星空明月,寫著回家的方向——從YYZ到PVG,配的文字是“滿眼星河,看遍人間煙火”。

YYZ是多倫多機場的程式碼,而PVG是家的符號。登機牌上寫著目的地是“PVG”,那就意味著回家。

回程的全部時間,王敏和同事們都要穿著防護服,一刻也不能脫下,不能吃不能喝,不能去廁所。

穿著防護服,大家都變身“大白”,分不清誰是誰,很是正常,被歸國的小留學生稱呼為“無臉寶寶”和“n號小姐姐”,從而有了那一封共情滿滿的留信……

什麼是人間煙火?能回家和爸媽在一起,說說話發發嗲,這就是。可惜,還是因為疫情,王敏對於回家的記憶,越發的模糊,越發的渴望……

什麼是人間煙火?對於6月裡搭乘MU588回國的一位上海阿姨,一碗泡麵就是。

那是王敏的第11圈隔離生活。那位上海阿姨就是想家了,想在回家的航班上“來一桶”。可惜,出於防疫和安全,無法提供。儘管同事已安撫好阿姨的小難過,但王敏經過時,還是想和阿姨說說話。

聊著話,就像女兒和媽媽一般,王敏分享著自己10多次飛國際航班的經驗。她告訴阿姨再忍一忍,回到上海,隔離結束,回家就有各種“人間煙火”。說著說著,王敏感覺眼眶瞬間溼潤,因為自己已算不清多少日沒回家了,在上海記得的,就是飛航班和隔離的日子。

阿姨感覺到了,反過來安慰:孩子,我不想泡麵了,到家了天天可以吃……

每次回程上的感悟,都可能化作她隔離時筆下的風景。

這一幅,星空和銀河,人間和煙火。

那一幅是雪山。她說那是心目中的梅里雪山,神聖、高聳入雲。

因為那次她在回來的航班上,望過地上一座座異國的山峰……

——貳 ——

悲歡是不相通的

人類的悲歡是不相通的。她多次這樣說。

6月的那班MU588,在落地後的漫長等待,王敏告別了想吃泡麵的阿姨,也告別了帶著狗狗的一位留學生。作為東航唯一保留的美國航線,來來回回中,留學生始終是主力。

經過申請和許可,這條小狗可以陪主人一起坐在客艙裡。“n號小姐姐”們忙碌著,但只要有小空閒,經過時都要摸摸這位“稀客”。“它為何這麼乖?全程都蜷縮著不動?”

留學生很靦腆,不斷表示歉意,“不想打擾到別人,我上飛機前詢問過寵物醫生,給它吃了鎮定的藥,途中又加了一顆,量好像有點大……”

小狗只有在落地後才有了些精神,王敏則抓拍了一張“PUPPY的視角”,作為執行完航班後的髮圈圖。

大多數留學生都很懂事。在如今的網路語境中,也許就有人跳出來說,為何她可以帶著狗狗坐上每週一班的飛機?許多人還買不到票。可對於獨自在異國求學的留學生而言,狗狗可能就是她所有的精神支柱。她也做了很好的預防措施,“不想打擾到別人”是她途中最常說的一句話。

“全程10多個小時穿著防護服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王敏說,第1次隔離前,看別人這樣飛,也這樣問過別人。但只有等自己穿過一次,才知是什麼感覺。等這樣飛過13次之後,她已有了一整套自己的防護經驗,上飛機前什麼時候吃飯喝水,吃多少喝多少,都可有精確的量化,以確保全程“一套到底”。

王敏連浦東機場防疫人員核酸檢測的手法也能量化:在鼻孔裡先左轉3圈、然後停留10秒,再右轉3圈,以確保取樣的有效性。

恩,這個新聞裡有說過:3+10+3大法。

王敏連續穿著防護服時間最長的一次,是7月裡飛杭州-悉尼。“那一班是直接來回的,不下飛機。週四晚上從杭州起飛,週五清晨抵達後就開始穿上防護服,一直到晚上8點多落地,最後連脫下防護服的力氣都沒了,不知道是餓的還是累的。”

王敏一直在飛國際航班,有的是公司安排,有的是自己申請的。她想保持著和世界的距離。無論紐約還是多倫多,無論悉尼還是馬尼拉,她不想停下看世界的腳步和視角,雖然只能在客艙裡和大巴上看。

“爸媽總有擔心,我也知道始終面臨風險,但我想自己能堅持,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瞭解旅客焦慮什麼、需要什麼。”

為別人多想一點,一直在路上。這是她沒說出來的意思。

——叄 ——

KEEP SMILING保持微笑

和來回20多個小時的飛行時間相比,14天336個小時的隔離時間,更加漫長難熬。

保持微笑,保持樂觀。她每天和自己這樣說。

每次的隔離酒店都不相同,有時在浦東機場附近,有時在虹橋機場旁邊,杭州悉尼那次更復雜——先是在杭州隔離3天,然後坐專門的大巴車到浦東再住11天。每次整理行李,就頗讓人頭疼,“感覺要帶的東西好多……”

隔離期間,比起帶很多的零食,王敏更願意帶束花,因為她覺得:開啟燈看見花,隔離酒店就變成了家。

受隔離條件限制,花瓶都是她用礦泉水瓶子剪的,但這不妨礙鮮花相伴14天——有時是香檳玫瑰,有時是荷花或者睡蓮。王敏更偏愛睡蓮一些,因為這花像公務員,早晨迎陽光而開,傍晚落日而息,“都不用鬧鐘了”,跟著睡蓮的“上班”節奏,安排每天的學習和放鬆。

學習是背單詞和看書,放鬆是畫畫和運動,看新聞則介於學習和放鬆之間。她說,看新聞也是看世界的一個視角,給了她“打通悲歡”的渠道。大學時代,王敏就喜歡看《環球時報》。現在,她不時給新聞晨報提供新聞線索,並對一些標題表達了建議。

“南京機場的疫情傳播,我覺得要更關心清潔工這個群體。”王敏也飛一些國內航班,在7月裡曾飛過西寧,過站時她發現當地清潔工阿姨的手套破了,她馬上提醒,並把自己包裡備著的幾副防護手套給了她。

“現在是留學生出發的最高峰,美國怎麼可以無理限制我們的航班40%客座率呢?”說到這事,她突然有些擔心年初留信的那位留學生,她是否要回去繼續學業?就在明天,東航MU587飛往紐約,還能保持滿客出發,但8月31日的一班,就面臨拉下六成乘客的難題。

在虹橋機場旁隔離的那次,王敏還多了一個“鬧鐘”,就是不停起降的航班。再主觀的樂觀,她也有客觀的苦惱,由於對聲音敏感,飛機經過時的噪音,很影響她的睡眠。

但保持微笑的她,很快有了應對方法。早晨6點,她就起床,早自習;等中午航班低谷,再睡個回籠覺;把畫畫時間調整到晚間,一直持續到航班結束,正好入眠。

對於這件事,秦si r起初也是“不相通”的,出差經常住機場酒店,聽著發動機的轟鳴聲,完全可以睡得很香。為此,專門前往隔離酒店外圍,進行現場體驗。由於隔離酒店就在虹橋機場跑道南端,無論是起飛還是降落,只能忍受10分鐘……

而她和她的同事們,則要承受14天。從這一點而言,她們就很了不起。

感覺,有些更“通”了。認識到“不相通”,是為了更好的去“相通”。

/尾聲/

那次現場體驗,夜幕降臨,二樓有一間房間開著窗,一位姑娘正和樓下一位男子說著話,都是家長裡短。14天無法和愛的家人相擁和相對,此時,也許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光。

我讓開了一些,等著下一班飛機經過。但一輛大巴車先出現了,下來十多位乘務員,顯然又一個國際航班的“n號小姐姐”們加入了隔離生活。看著她們熟練的動作和鼓鼓的行李箱,應該都不是首輪“考驗”了。

謝謝王敏的182天隔離時光。也謝謝n位這樣的乘務員,她們的n天隔離時光。

疫情還沒消散遠去,有關“n號小姐姐”的隔離日子,還會有下一篇文章。也許是年底,也許是疫情過去之時。

來源:新聞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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