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志願軍僅有的一千三百多輛汽車,在一個月內就被炸燬了一千輛,由此可見敵人空中火力的猛烈程度。
為了避免遭到敵機的轟炸,志願軍的指戰員們想了很多辦法,最典型的就是在剛入朝參戰時的行軍中,規定:除“晝伏夜出”外,在行軍時不得說話,以免被敵機發現;志願軍司令部甚至還命令:步兵連隊一律不準用步槍或者機槍來打敵機。
規定這條紀律是有道理的,因為輕武器對空射擊不僅打不下來飛機,反而還會暴露地面目標,從而召來更準確的轟炸。在志願軍剛入朝作戰時,就因此吃了大虧。所以這條紀律被強調得十分嚴格,違反後的處理也非常地嚴厲。
但凡事都有個例外,比如志願軍第四十二軍的一名戰士,就是用手裡的機槍打掉了美軍的一架飛機。
他叫“關崇貴”,是志願軍第四十二軍三七五團一連一排二班的副班長,同時也是一名機槍手。
1951年2月,美第八集團軍司令李奇微發動了“屠夫作戰”攻勢,欲圖拉平在橫城戰役中被我志願軍突破的戰線,並配合西線美軍北渡漢江,向北反擊。
接著,李奇微便命令美軍陸戰一師、美騎兵一師、英軍第二十七旅,以及南朝鮮軍第三和第六師開始向橫城一線的志願軍第四十二軍和第六十六軍發動了猛烈進攻!
其中吳瑞林將軍指揮的第四十二軍在第六十六軍和第三十八軍的配合下,在鷹峰、中元山、沒雲峴一線與美軍展開了艱苦的戰鬥。
當時關崇貴所在的三七五團一連,奉命在龍頭裡614高地阻擊英軍第二十七旅一個營的進攻。
2月23日傍晚,連指導員對關崇貴說:“崇貴同志,連裡決定讓你帶領機槍組的同志去固守614高地前沿的一個小山頭。這裡對我們非常重要,此地一旦丟失,那我們的主陣地就很難守住!”
關崇貴立刻表態:“請指導員放心,人在陣地在!”
指導員所說的那個小山頭,距離主陣地只有六百多米,但由於美軍連續不斷地轟炸,小山頭上此時已經是光禿禿的一片,幾乎無險可守!
關崇貴二話不說,帶著機槍組的四名戰士,趁著夜色就摸了上去。
一上陣地,關崇貴就立即和戰士們動手修築工事!
此時雖然已經是二月份,既不是雨季,也不是寒冬時節,但朝鮮半島上卻大雨連綿,溫度極低,很多戰士白天弄得一身泥水,到了晚上就變成了“泥冰”。
然而最讓關崇貴難受得還不這些,而是此時他腳下這片被凍實了的土地,它堅硬得像塊石頭,用軍用尖鎬使勁刨下去,也只能留下一個拳頭大的坑,關崇貴滿手的血泡被磨破了,疼痛難當,但他仍然咬牙堅持。
從入朝參戰到現在,我志願軍戰士一直在嚴寒天氣中與敵人作戰,在構築工事時,經常都會因土被凍實而無法開展。入朝前一尺多長的軍用尖鎬,到現在磨得只剩下6寸多。
到天亮時,關崇貴就和戰友們挖好了一個機槍掩體、兩個單人掩體,以及一條十多米長的交通壕。志願軍土工作業的技術,在近代世界戰爭史上,都是數一數二的,就連美國人都欽佩不已。
而天一放亮,意味著敵人的進攻也就開始了!
忽然,空中出現了四架飛得很低的美軍飛機,在關崇貴所在的小山頭上飛來飛去。
美軍飛行員自入朝作戰一來,從未遇到過地面射擊,因此他們總是目空一切,肆無忌憚地貼著我軍頭頂飛,俯衝時機翼幾乎能掀掉我軍士兵的帽子。
看見敵機如此驕橫,氣得關崇貴牙根直癢,大罵道:“先讓你們這些王八蛋多活幾天,等我手裡有了高射炮,就打你個稀巴爛。”
敵人“炫耀”夠了之後,便開始向我軍陣地投下了大量的炸彈,接著就是猛烈的掃射,頓時焦土橫飛,火光沖天,主陣地被炸成了一片火海。
敵機飛走後,關崇貴對著陣地中的戰友們大喊道:“注意,敵人要衝鋒了。”
果然,敵機剛走沒多久,大批敵軍就向他們的陣地衝來,關崇貴和戰友們端著機槍向敵人猛烈射擊,成功將敵人打退。
打到下午的時候,敵軍的攻擊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猛烈,十幾架美國飛機也飛來助戰。
跟先前一樣,他們飛來後同樣採取“炫技式”飛行,即緊貼著關崇貴他們的陣地飛,在盤旋幾圈後,便一架一架地俯衝、掃射、轟炸,給我軍主陣地上的戰士造成了很大的傷亡。
面對敵人的飛機不斷轟炸、掃射,關崇貴有點不耐煩了,他低吼道:“老子跟你們拼了”,說著端起機槍就要打,彈藥手馬可新趕緊制止:“不行啊班長,打不著它,這樣太危險了!再說咱們可不能犯錯誤啊!”
我們在上文說過,志願軍有明確規定:不準對空射擊打飛機,違反者將會受到很大的處罰。但此時已經急了眼的關崇貴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怒吼道:“大不了槍斃我!”
說完,便瞄準飛機打了一梭子!
第一次射出的七發子彈什麼也沒打著,但他的目標卻暴露了,一架敵機向他俯衝下來,關崇貴不慌不忙地將機槍標尺重新定位,對準朝他俯衝下來的飛機又打了一梭子,還是七發!
結果眼前的情景連他自己都看呆了:美軍的一架P-51型戰鬥機翅膀一斜,屁股後面冒著濃濃的黑煙,接著便一頭栽進了山溝,然後就是劇烈的爆炸聲和一團沖天的火焰……
“打中了!打中了!”陣地上的戰友們激動地歡呼了起來!
當時飛機上的美軍飛行員雖然在飛機被擊中時跳了傘,但由於飛機飛得太低,還沒等降落傘張開,就掉在樹枝上被戳死了。這也許就是狂妄自大,換來的下場吧!
隨後,“一連一排有個士兵用機槍把美軍飛機打下來”的訊息迅速傳到了團部,團裡立即命令查明是誰幹的。而當營部派人上陣地去詢問時,沒人敢承認,大家都說不知道。
關崇貴心想: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自己犯了錯,那就應該站出來承認,不能連累別人,哪怕是被槍斃也認了。
但還沒等營部的人通知該如何處理關崇貴的時候,敵軍更加瘋狂的進攻又開始了,關崇貴二話不說,立即端起機槍在陣地上來回掃射,他想自己就算被槍斃,也要先打死幾個敵人當墊背的。
戰鬥結束後,關崇貴打下美軍飛機的事情被逐級上報,先是師部,再是軍部,最後一直報到了志司彭德懷那裡。由於事情“嚴重”,軍裡面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此事,只好交由彭總定奪。
而就在大家都為關崇貴捏一把汗的時候,彭德懷的反應讓大家吃驚不已,彭總說道:“這個紀律犯出了條經驗,那就是手中的輕武器是可以打下敵人的飛機的,鼓舞了志願軍戰士對空作戰的信心,要對這個戰士重獎。”
隨後,志願軍司令部宣佈授予關崇貴“一級戰鬥英雄”稱號,記特等功!
原本要接受處罰的關崇貴,現在一下子成了志願軍的“特等功臣”,這有點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像是做夢一般!
原本關崇貴覺得自己違反了紀律,就算不槍斃,也要挨個處分,怎麼現在卻成立功的英雄了。三七五團的政委包楠森對他說:“你別犯傻了,再犟下去,我真的處理你了!”
自此之後,志願軍總部決定在各部隊開展向關崇貴同志學習的活動,大力推廣用輕武器擊落敵人飛機的經驗。
而這下,關崇貴的勁頭更足了,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他表現出了驚人的勇敢和頑強。
他率領一個班的戰士掩護大部隊撤退,但由於敵人火力太猛,戰鬥中不斷有戰士從他身邊倒下,打到最後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而此時大部隊已經走遠了!
孤獨無依的關崇貴一個人在陣地上用撿來的敵軍槍支作戰了兩天三夜,上百名的敵軍倒在了他的槍口之下。他憑一己之力打退了敵人的多次進攻,始終都沒有讓敵人佔領這個小陣地。
於是,美軍飛機便接連兩天都在向這個陣地投下大量的炸彈,但儘管如此,轟炸間隙他們還是依舊能聽到有抵抗的槍聲。
當時很多美軍士兵都說,已經轟炸那麼多天了,不可能再有中國士兵抵抗,可問題是槍聲依舊還在響。
最後,四十二軍軍長吳瑞林放心不下,於是便決定派兩個營回去看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部隊衝上去的時候,看見這個佈滿敵軍屍體的陣地上,果然還有一個活著的志願軍戰士,他就是三七五團一連一排二班副班長、機槍手——關崇貴。
此時的關崇貴,已經因連續作戰變得疲憊不堪了,加上缺糧缺水,當戰友們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關崇貴的頑強精神,讓眼前這兩個營百餘名身經百戰的中國英雄們感到大為的震撼,他是真正的鋼鐵戰士。
彭德懷聞訊後更是激動不已,隨即命令:“對這個士兵連升三級使用!”
就這樣,關崇貴從副班長,被直接任命為副連長!後來,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政府還授予了關崇貴“一級戰士榮譽勳章”。
關崇貴是勇敢的,也是幸運的!在抗美援朝戰場上,還有無數英勇無畏的英雄,他們頂著槍林彈雨,冒著嚴寒酷暑,與敵人進行了一場又一場的艱苦鬥爭。而與關崇貴一樣,他們同樣值得我們每一個人敬佩、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