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忻州 | 那年,古城舊事
如果時光可以壓縮,我願意沒有更新的日子只有短短一天;如果時光可以改寫,我願意每個無所事事的空白寫滿故事;如果時光願意停留,我可以分享三年前這件舊事。
那年時光破舊的模樣,偶爾還會在腦海中泛起,緣於那次探索,我第一次真正走近城南,看見被歲月侵蝕過的青灰城磚,看見夕陽鑽進叢叢密密的舊式木窗,看見始建於清代的老宅院顫顫巍巍……
三年前深秋,恰逢多雨的日子。雨水澆溼了很多物件,整天整夜的幹不了。太陽的難得,由此可以看出。深秋的雨,真不受待見。
所幸連綿的雨前,我和妹妹興起出去隨意走走,便有了這場路程很短,回憶很長的旅行。
在那次“拾遺”的旅行中,我和妹妹走走停停,哪裡意境悠遠去哪裡,哪裡老得沒牙去哪裡。
就這樣,我們在如今古城所在地,發現了一面是廟,一面是危房的大雜院;
發現了草市巷人去屋空、落葉滿院的舊宅子;
發現了獨具特色的門牌匾;
發現了清光緒和清乾隆年間的民居;
發現了一個年逾八旬的和善老奶奶以及她的故事;
發現了在城牆上挖洞建造房屋的人家;
發現了兒時抵達西城門舊址的城牆小路。
唯一沒有找到的,是妹妹童年留過的一個印記。
那時古城建設剛剛起步,很多街巷的荒涼都是新鮮的,老房子大多由老人守著,守不住的房子,燒的燒,塌的塌,都快要陷落了。
在一座門庭闊大舊宅前,我們遇到兩個八十多歲的老奶奶,一個是主人,一個是租戶。不知是怎樣的緣分,其中一個老奶奶把我們邀進門,後來知道她是租戶,也很健談。
即將看完人生波瀾的她們,每天早晨互相問一句:“起來了嗎?”我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永久的告別,不知道哪一天就悄不作聲地來了。
然而,老人這樣描述她的日常,並沒有引起多餘的悲涼,面對生命,人的情感中還有一些麻木與淡然。
她很老了,佝僂的身軀被寬鬆的外衣包裹著。她拉起我的手,讓我摸她彎曲的脊柱。一粒一粒,那些骨頭就在我的掌心撥下去。
她笑著說:“我老了,吃不了多少,身體很瘦,根本沒有看起來這麼胖。”然後拍拍外衣,肉體與衣服之間果然空蕩蕩的。
租住在光緒年間的房子裡,老奶奶每個月交租50元。
50塊一個月的房子是東北角的耳房,很小的一間。我們站在外面觀望的時候再次被請進去。
房間很乾淨,又整潔,就像老人一樣,雖然很老,但身上的衣服平展潔淨,就連窗臺上一隻老舊的貓咪鐘錶都擦得明亮。
老人家把日子過得比年輕人更加一絲不苟。
現在想來,她把生命搬進小小的耳房,並掰成許多碎塊,安置在衣服上、土炕上、窗臺上……她在簡單重複的日子裡,悉心照料自己的全部。
她是原平人,來自一個大家族,有兒有女,日子紅火。但是隨著她的二兒子與丈夫的相繼離世,一切都變了。她逃離傷心地,客居他鄉,由女兒定期照料。
她很堅強,堅持不做女兒的拖累,選擇獨自生活。
我們去的時候,房間裡沒有燈,爐子裡生著一點火。在10月初,她下午5點多吃過飯,鋪好炕,把窗簾掛滿最底下的一層玻璃窗後,就鑽進被窩休息。陪著她的,是女婿買的半導體收音機。
我沒問她幾點起床,應該是很早就醒了,然後和房東互相問候。
歲月是一劑良藥,苦是苦了點,好在能治心上的病。可是,她講故事的時候還是會哭,尤其是說到她的兒子。那是她生命中最深刻的疤,碰了還是會疼。
她讓我們記住一句話,大意便是人生難料。她曾經的生活是那麼圓滿美好,如今卻落得孤伶伶一人,確是世事無常。
傷心總是在所難免,但是很快,老奶奶收住悲傷,露出笑容。
那一刻,她的悲傷不是那麼激烈,笑也很慈祥。
時隔三載,我還是能想起她,故事不長,也不驚心動魄,溫婉得像一碗晾得半涼的白開水,在那古老的房間裡、街巷裡,流淌。
即便所有的事物消失,她也真的存在過、生活過。來源:半半堂 半 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