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報8月6日訊(記者餘淵 見習記者曾凌軻 發自江西進賢)
看著熱熱鬧鬧的張家老宅,張玉環恍若隔世,監獄裡曾遭受的冷眼與嘲笑,與如今來自社會各界的關切,形成鮮明對比。
站在老宅內僅剩的一面鏡子前,張玉環難得地露出了微笑,他說這面鏡子是當年結婚時的鏡子,只是如今透過鏡子,老宅已是滿目瘡痍。
但當他抬起頭,陽光穿過茂密的枝葉,投下點點光影,他相信自己的人生,也會撥雲見日。
今日,是張玉環出獄的第三天,楚天都市報記者對話張玉環,27年的心路歷程,聽他娓娓道來。
家人吃的苦比想象中更多
楚天都市報:在監獄裡牽掛最多的是什麼?
張玉環:牽掛最多的是老婆和孩子,還有我的老孃,我家人真的受了好多苦,我自己不要緊……(說到傷心處,張玉環一度哽咽流淚,守候在一旁的二兒子張保剛,上前輕輕拍打父親的後背)。
楚天都市報:何時知道家人的遭遇?
張玉環:沒出獄之前,我能夠想得到他們吃了很多苦,但(事實)卻比我想象的更嚴重,我小孩在村裡被人家欺負,有時候被打斷了手,有時候是排擠、侮辱我小孩(說到孩子的經歷,張玉環再次落淚,拿著張保剛遞來的紙巾,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楚天都市報:什麼時候知道會被無罪釋放的?
張玉環:7月9號我就知道了,當時監獄(工作人員)叫我準備好帶回去的東西,家人送給我的照片,還有法律文書我都準備好了,就等著7月9號走了。結果7月9號沒有走,但是我聽到了宣讀我無罪的意見,那一下我心裡就相當踏實了,我曉得這次百分之百要放我。
楚天都市報:多等了一個月,難熬嗎?
張玉環:因為我提前曉得了這個結果,也不是很難熬,但我又開始想,不知道出去後該怎麼辦啊。
追責避免同樣的悲劇再次發生
楚天都市報:出獄那天是什麼情形?
張玉環:把我放出來的時候,江西省高院、省公安廳等各部門的領導和我見了面,派了一個代表向我道歉,但是道歉能解決什麼問題。我背了27年的黑鍋,這27年包含著多少悲情、多少憎惡以及多少痛苦,人生有幾個27年,一句道歉(換不回)27年的青春年華。
楚天都市報:你說道歉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那你接受道歉嗎?
張玉環:我不接受這個道歉,這句道歉真的很輕鬆,我不能接受。
楚天都市報:接下來會追責嗎?
張玉環:我希望司法機關追究刑訊逼供人員的刑事責任,律師在庭審時也要求追責。
楚天都市報:追責的主要目的是什麼?
張玉環:減少像我這樣的情況吧,搞得妻離子散,現在一無所有,晚上住都沒地方住,(只能)住在我弟弟家裡,(但)這都是暫時的,(畢竟)他也有家。(追責是希望)避免這種悲劇再次發生,不但是我個人受苦,我全家人都(跟著)受苦,這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煎熬和痛苦。
感謝國家還了自己一個清白
楚天都市報:說到自己的時候你都沒有哭,每次說到孩子和家人的時候卻忍不住了。
張玉環:是,是,是。我自己受到(委屈)都無所謂,特別是我的孩子、我的前妻還有我的母親,他們吃了好多苦,為我這個事跑上跑下。
楚天都市報:這些年有感到溫暖的地方嗎?
張玉環:兄弟姐妹都付出了很多,兩個孩子都身體健康,我有這麼好一個大哥,為我跑了這麼多年,(想到這些)我就感到欣慰一點。
楚天都市報:除了家人,你知道也有很多人在幫助你嗎?
張玉環:我知道好多律師在默默地幫我,好多記者也在默默地幫我,我表示衷心的感謝。感謝國家(法律)從不完善到完善,還了我一個清白。出獄前幾天,我跟審判長提出,好比半夜12點放我回家,晚上我住都不曉得住在哪裡。審判長告訴我,政府會考慮,有拆遷房、安置房之類的,會跟我解決。
滄桑鉅變讓人感到害怕
楚天都市報:外界變化大嗎?
張玉環:以前是沙子路、泥巴路,現在都是柏油路、水泥路。出獄那天,帶我去賓館裡面洗澡,怎麼(打)開水都不曉得,肥皂這些洗澡的東西,也不曉得在哪裡拿,還是別人幫我拿的。
楚天都市報:內心有沒有一些害怕?
張玉環:有一點,以前我們進賢就是鄉里,現在感覺就像是走進了大城市。
楚天都市報:害怕什麼呢?
張玉環:好比我在馬路上走路,走昏了都有可能(指迷路),我就怕這個,或者我走到街上去了,可能連廁所都找不到。
楚天都市報:你知道手機現在可以指路嗎?
張玉環:手機我不玩,這幾天勉勉強強學了些簡單(功能),複雜點的還不太熟悉。
楚天都市報:現在大家都習慣用手機付款,你知道嗎?
張玉環:(之前)不知道,這幾天聽人說現在錢都是放在手機裡面,我還說現在這麼好啊,錢都可以放在手機裡面。我就想,如果手機掉了,錢不就全部掉了,幾萬或者幾十萬一下子就掉了。
楚天都市報:有沒有想過將來找一份工作?
張玉環:想是想過,要動腦筋的事我做不到,賣力的事我做得到,我就想自己養活自己。
楚天都市報:關於國家賠償,有沒有計劃?
張玉環:想買一棟房子,得一個窩,鳥還有一個窩呢。(還要)留一點錢養老,還要照顧我老孃,該幫小孩的還是幫下小孩。
他仍愛著宋小女
楚天都市報:和兩個孩子相處,會不會感到生疏?
張玉環:兩個孩子性格不一樣,大兒子性格內向一點,小兒子比較外向,和小兒子一起沒有生疏感,和大兒子還是有一點。想幫兩個兒子照顧孩子,有這個想法,但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楚天都市報:現在你有4個孫子和孫女了,昨天你說記不住他們的名字?
張玉環:是,昨天我拿紙(專門)寫下了4個孫子和孫女的名字。
楚天都市報:有沒有想過什麼時候和他們見面?
張玉環:昨天(5號),我給兒媳婦打了(影片)電話,孫子孫女叫了爺爺,兒媳婦還叫了句爸爸,他們叫的我感動,我沒有什麼文化,沒有什麼表達能力(說這個事)。
楚天都市報:你心裡還愛前妻宋小女嗎?
張玉環:是,心裡是很愛她,(放宋小女離婚)讓她有個依靠。(改嫁)是被生活所逼,日子過不下去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刑訊逼供造成的。為了孩子,為了我,她做的一切我都相當感動。
楚天都市報:有沒有想過再婚?
張玉環:找一個老婆,是多了一份負擔,我不能夠拖累別人。以後我和小女算是朋友關係吧,畢竟是夫妻一場,我尊重小女的選擇,希望她過得好。
【來源:楚天都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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