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韓希言
編輯｜吳晉娜
曾估值“超10億美元”，進入“教育獨角獸榜單”的中小學線上輔導公司學霸君，如今深陷“跑路”“倒閉”傳聞。
關於事件的最新進展，據鉛筆道從知情人士處瞭解到，公司現在無法進行官方回應，在等政府批准。
此外，據創始人張凱磊曾向其他媒體郵件回覆：“公司目前正在籌錢、安置員工，並向政府彙報。因為具體方案還沒出來，暫時無法釋出公告。”並且，張凱磊還一直強調自己“不會失聯”“沒有跑路”。
學霸君出了什麼問題？一位高管對鉛筆道表示：“資金確實是出了問題。”
一是融資不順，二是業務造血能力不夠強。一位投資人表示，“學霸君陷入破產倒閉的傳聞是行業的縮影，線上教育如果沒有健康的盈利模式，明年大機率還會有一批公司被淘汰出局。”
但總歸說來，學霸君也曾為教育行業創造了不可替代的價值。據學霸君官網顯示，該公司學生使用者有500萬，遍佈全國300個城市。
注：本文內容主要來自鉛筆道記者採訪和網路公開資訊，論據難免偏頗，不存在刻意誤導。
學霸君“失聯”
“北京本日最低體感氣溫將接近-20℃，或接近近10年極端最低氣溫，請注意保暖。”
12月29日，關掉這條推送訊息，李言（化名）依然急匆匆地出門趕地鐵，面對寒潮，今天衣服裹得再多再緊，冷風還是能穿透進來，直接刺痛皮膚。
跟早高峰的其他人相比，她有個不同點，李言是學霸君的消費者，這次不是急著去打工，而是維權、退款。
兩天前，主打線上“1對1”模式的學霸君被傳出即將倒閉。一位學霸君教務主管在朋友圈中稱，12月26日下午得到的通知，學霸君部分被收購，相當於倒閉破產，全體老師、班主任、規劃師均被辭退。學霸君要求員工日常使用的工作手機交還給公司，該教育主管稱，公司此舉意在阻止教職員工和家長、學員繼續聯絡。
看到新聞的李言趕緊聯絡學霸君的學管老師，但她發現自己已經被對方先一步拉黑。而且不僅班主任電話為空號或是打不通，公司總部客服電話也無人接聽。被切斷聯絡的她，除了實地維權，別無他法。
這次維權之旅沒能成功。位於北京瀚海國際大廈的學霸君總部早已空蕩一片，公司前臺所在的16層，只留有十餘人接待並處理前來退款的家長。眾多家長前來退費，除了填申請表也沒得到其他反饋，能否退回來很難說。
“年終衝刺，完美收官”的標語仍然懸掛在學霸君的辦公區。這也是讓李言最氣憤的一點，12月25日，學霸君工作人員還給她打電話說課程馬上漲價讓其續費。在還有100節課的情況下，她又被誘導充值28000元。
“我覺得學霸君一對一的教育理念是好的，不管是班主任，還是任課老師，都非常負責，所以當時說讓我續費的時候，我想都沒想就交了錢，誰能知道幾天後就出了這種事。”李言說道。
一頭霧水的還有學霸君的員工們。一位技術崗的員工對鉛筆道表示，頭一天（12月26日）還在正常上班，第二天通知要解散，後續沒有任何通知。“等到週一（12月28日），又宣佈說在家辦公，不讓去公司，完全懵了。”
兼職與全職老師更是有苦難言。12月24日，學霸君的孟老師收到了延遲發放工資的通知，給出的原因是銀行端口出現問題。抱著對公司的信任，她並沒有太過擔心，跟往常一樣答疑、批改作業，結束時接近0點。
3天后，關於學霸君要倒閉的訊息忽然在網路上曝出併發酵，孟老師看到訊息後大吃一驚，試圖聯絡管培師，沒有獲得回應。之後她再次試圖聯絡管培師，卻發現其在企業微信上已處於離職狀態。
到現在為止，孟老師至今沒有得到學霸君結算工資的訊息，後臺課時結算的費用也不再更新。
“我被隔離進資料孤島。”孟老師說道。
一夜之間，所有人與學霸君相關聯的人都陷入迷茫。
公司暫時無法官方回應
各種訊息渠道已經在“預測”學霸君的結局走向。
“學霸君1月1日將官宣破產。”有傳言這麼說道。
一條來自“班主任陳老師”的爆料資訊還稱，合肥前端課程顧問已經被作業幫簽下，公司鼓動班主任前往作業幫面試，這與收購之說存在矛盾。他認為此舉是公司為了規避賠償而有意欺騙，“美其名曰為我們後路著想，我們一旦簽約，就自動違規競爭協議。”
就學霸君事件，鉛筆道聯絡到一位瞭解事件的知情人士，後者透露：“現在不能（官方）回應，在等政府批准。”
另外據《中國經營報》訊息，張凱磊如此回應道：公司目前正在籌錢、安置員工，並向政府彙報。因為具體方案還沒出來，暫時無法釋出公告。
“公司資金缺口小几千萬，因為相關報道，原本計劃進來的融資都在猶豫。我們在不停地做說服工作。員工安置有進展，已經處理了百分之四五十，預計再有一週時間，就可處理百分之八九十的員工了。”報道中張凱磊如是說道。
在之前，在一個教育創業投資群中，針對“跑路”質疑，疑似張凱磊的人回應：“多謝大家關心，我還沒失聯，在繼續努力”。
並提到部分教培機構幫忙，學霸君“可以疏散公司大部分員工了”，給到員工下一步的安排與處置。
但是對於安排大部分員工都很不滿意。一位學霸君員工對鉛筆道表示，在12月26日，上級主管領導突然口頭告知，“學霸君1對1專案解散”。次日，張凱磊在單位工作群裡突然宣佈，合肥分公司由51talk接手，後者會支付員工的12月份工資和社保。並且，公司還會透過類似方案協助大家找到工作。另需2周時間協調資源保障學生能上課。
另外，外界傳言，北京公司員工將由學而思和作業幫接手，這讓很多員工無法接受。“目前北京這邊的員工有兩個選擇，要麼接受面試去學而思或作業幫的招聘，要麼在單位耗著。”
由其他機構接手看起來沒能完全解決問題。
學而思方面在回覆媒體採訪時稱，“學而思網校正在和其他教育行業同仁一道，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會盡可能的幫助學霸君的員工、學員及家長。”
另外，針對學霸君合肥業務將由作業幫接手的傳言，有作業幫相關人員對此進行了否認。該人員表示，作業幫在合肥分公司招聘工作人員，有部分當地學霸君人員前來應聘，但作業幫並沒有對學霸君進行收併購。傳言接手學霸君的另一公司51Talk相關人員也表示，對“支援學霸君”一事暫不知情。
“12月28日，有學而思和作業幫的HR前來我們公司招聘面試，透過者即可入職。但是學而思的HR明確表示，上述員工12月份工資問題跟他們沒有關係。這與張凱磊在群裡的承諾有所出入。”上述學霸君員工表示。
而且，還有更關鍵的學生退費問題，遲遲沒有合適的解決手段。根據學霸君官網顯示，該公司學生使用者有500萬，遍佈全國300個城市。
去學霸君總部討要說法的李言只領到一張“學霸君1V1退費登記單”，12月30日下午，他還要去領“蓋章退費單”。之後還有多少流程要走，她不知道，也沒得到答案。
準獨角獸陷暴雷窘境
“公司確實是資金出了問題。”一位學霸君高管對鉛筆道表示。
很重要的一方面是融資不順。“投資方不看好一對一這種教育模式的盈利方式，更願意投資班課，所以本來12月談好的投資毀約了，直接導致資金流斷裂。”
學霸君成立於2013年，既是線上教育最早的入場者，也是當年題庫大戰的勝出者。
一位曾接觸過學霸君的投資人對鉛筆道透露他當初的判斷：“這家教育依靠拍照搜題業務，為平臺聚集大量使用者，但並不被家長接受。最重要的是，學霸君並沒有清晰、穩定的盈利模式。”
2016年起，學霸君選擇全力押注“1對1”線上教育賽道。與掌門教育、輕輕教育、51Talk、VIPKID等多家“1對1”教育企業同臺競技。然而，單一的線上1對1業務沒有讓其受到資本青睞，又將其推入難以挽回的虧損。
學霸君在後來拓展變現業務時，除了To B業務，還有To C學生端的網課。學霸君的網課採用1對1模式。與當下百億美元的作業幫、猿輔導不同。後兩者均選擇了大班雙師模式，作為主要網課輔導班級方式。
1對1模式的網課，與雙師大班網課的差異，對於商業公司而言，直接影響到收入模型。相較於大班課、小班課的班型，一對一的先天劣勢是師資成本過高、毛利太低。有資料顯示，業內一對一毛利率普遍在40%以下，小班課在50%左右，大班課則可以做到60%-80%。
“目前，一對一賽道已是一個被充分挖掘和被教育的市場，市場本身進一步增長的可能性不大了，投資人的資金再往這個領域進一步投入的機率也在減小，資本的態度將整體以保守為主。”上述投資人表示。
雖然在2018年，學霸君曾宣佈“1對1”線上教育業務實現單月營收破億，公司全年流水總額過10億元，但這樣的成績在線上教育燒錢大戰中依然不夠看。
據天眼查App顯示，成立至今，學霸君完成多輪融資。在學霸君的背後，不乏啟明創投、摯信資本、元璟資本、招商資本等知名投資機構。然而到2017年1月之後，學霸君再也沒有融資爆出。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學霸君的資金鍊斷裂並不發生在短短几天之間，早在今年4月甚至去年就已經初見端倪，培訓貸出問題就是主要的現象。
今年來，多位學霸君的學員在投訴平臺上表示，他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辦理了“培訓貸”，而且遭遇退費難。
新浪黑貓投訴顯示，截至2020年12月30日，涉及到學霸君App的投訴量共有2466條，其中絕大部分集中在退費難、服務差和虛假宣傳等等。
其中值得特別注意的是，不少家長不僅遭遇退費難，還因為在學霸君給自己的孩子報名課程後莫名其妙背上貸款，申請退課退款成功後，依然要每個月償還貸款。
一名使用者表示，在7月給自己的孩子報名上學霸君的課，沒想到8月就停課了，停課後該家長髮現貸款還要繼續償還，每個月1980元，如果不還款，還會顯示在個人徵信上。
他嘗試與學霸君進行溝通，但給班主任發微信沒有得到回覆，給客服打電話對方一直在逃避解決問題，最後甚至都不接電話。目前，他即使成功退款了8915元，依然每個月要還1980元的貸款。
現在學霸君出問題，這些與其合作教育貸的金融機構仍多數回應稱，消費者需按時償還分期貸款。
一位業內人士表示，學霸君不斷拖延退款，或反映其資金鍊早有斷裂的危險。
還有一點備受質疑的是，學霸君陷入破產風波之前，成立了兩家新公司，有很多人懷疑資產已轉移至新公司。
2020年3月11日，蘇州千問萬答教育軟體科技有限公司成立，註冊資本70000萬人民幣，法定代表人是張凱磊。
2020年7月1日，蘇州謙問萬答吧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申請成立，註冊資本600萬人民幣，法定代表人是徐英亮，張凱磊作為大股東和公司實際控制人，持股40%。
不過對於此事，創始人張凱磊一直沒有站出來回應。
頭部公司才有繼續廝殺權利
僅在幾年前，學霸君還是賽道里備受關注的明星玩家，可以與同處於早期發展階段的作業幫、猿輔導相提並論。
而就在學霸君傳出倒閉訊息的第二天，作業幫官宣完成E+輪超16億美元融資。再之前幾天，猿輔導宣佈獲3億美元融資。
據《2020年教育行業發展報告》披露，天眼查APP顯示，2020年上半年，全國新增23.5萬家教育相關企業。截至10月，2020年淨增教育相關企業34.0萬家，同比上漲22.5%。其中線上教育企業新增8.2萬家，在教育行業中的佔比達到17.3%。
不過，教育行業的馬太效應也越來越明顯，資本和資源都日益向頭部公司傾斜。該報告顯示，2020年上半年，猿輔導和作業幫分別獲得融資金額63億元、47億元，上述金額加起來已佔據教育行業半年總融資金額的77%，而猿輔導和作業幫均處於行業獨角獸地位。
一位投資人針對此事在朋友圈評價道：“一對一模式本身利潤增長空間有限，因此資本更青睞於跟投頭部機構，這就意味著多數這一賽道的企業更難獲得輸血機會。”
在他看來，資本熱錢正向頭部教育公司聚集，越是處在早期的玩家，投資人越是謹慎地投入，“因為獲客成本實在太高了，投一家早期公司能不能跑出來，有太高的不確定性。”
而且，即便是頭部公司，也並不好過。
“前兩年，猿輔導講的故事是‘三年回收期’，到今年剛好是三年，但沒辦法還是要繼續燒錢，因為大家都沒有停。這麼持續燒錢，一定是賺不回來的。”有業內人士說道。
當下線上教育市場，已經逐漸演變成一場名副其實的“燒錢遊戲”。
學而思在2019年向騰訊與頭條系投放廣告的資金數額可達數億元。截至這一年暑假，猿輔導招生投入累計4-5億元。
2019年暑假前夕，張凱磊曾對外表示說：“參與這場競爭，至少需要10億美金。”
從今年開始，中小型的教育公司基本已經開始開源節流甚至倒下，原因之一是拿不到融資，其二就是流量變貴，燒不起了。
在這位業內人士看來，由於線上教育本身沒有盈利能力，只能靠資本扶持來生存。一旦資本不再投資，線上教育隨時會倒閉。所以，線上教育靠燒錢搶佔市場的模式是一種畸形商業生態。
“學霸君陷入破產倒閉的傳聞是行業的縮影，沒有健康的盈利模式的話，明年大機率還會有一批公司被淘汰出局。”他表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