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舉辦的騰訊TMEA音樂娛樂盛典,如今熱度仍然居高不下。
頒獎禮貢獻了很多名場面,比如:久未露面的周杰倫帶來金曲串燒;五月天、劉若英合體獻唱《後來》;蔡徐坤、時代少年團等新勢力偶像展現盛世美顏。
但是,為這次娛樂盛典完成“話題KPI”的,是頒獎禮現場公佈的“十大熱歌”名單。
這“十大熱歌”的名單一出,就以燎原之勢在各大平臺迅速引起了一大波“聲討之聲”。
網友們就好像炸了鍋一樣,紛紛痛心疾首:“華語樂壇要完了”、“信女願誠心祈禱,只求華語樂壇能倒退十五年。”
大家對於“十大熱歌”的群情激憤,著實讓一直標榜“不缺好歌”,“一直在進步”的華語樂壇尷尬不已。
怎麼努力了整整一年,臨到年底“十大熱歌”還是這個水平呢?
“十大熱歌”引來的“大型打臉鬧劇”,其實是華語樂壇槽點和短板的一次集中暴露。
透過現象看本質,我們來深究一下,這份榜單到底又打疼了誰的臉?
第一巴掌,肯定是落在了上榜的熱歌身上。
所謂的年度十大熱歌,被大家吐槽,甚至唾棄,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仔細“欣賞”這份獲獎名單,十首作品還或多或少都有些”黑料“傍身:
深海魚子醬的《千千萬萬》曾被質疑疑似抄襲蘭雨的《最後一次溫柔》;
《醒不來的夢》被質疑抄襲至上勵合的《棉花糖》;
《清空》被質疑抄襲EXO的《人遇到眼淚》。
更有甚者,集多首“爆款”為一身。
仔細對照《白月光與硃砂痣》的旋律,你能聽出《知足》、《說好了再見面》、《愛的魔法》《左眼皮跳跳》、《夕日坂》等眾多歌曲的影子。
這簡直就是繼《離人愁》之後的第二個“裁縫”神曲。
雖然音樂創作上的抄襲很難真正鑑定,但不難看出,這“十大熱歌"都有曾經爆火的熱歌的影子。
人家成熟的音樂市場,流行風向都已經翻新了幾輪:hiphop、迷幻搖滾、雷鬼、實驗電子......花樣多得數不勝數。
在這樣醒目而刺眼的對比下,國內音樂人在旋律創作上的千篇一律和不思進取就更顯得十分“打臉”。
更令人覺得打臉和頭痛的是,這些網紅產出的口水歌往往都是“見光死”。
這次騰訊TMEA娛樂盛典為“十大熱歌”安排了每人15s的熱歌串燒,沒有音效卡和濾鏡的加持下,每一首歌都是大型翻車現場,氣息不穩、跑音破音等問題層出不窮。
其實,短影片平臺上大殺四方的網紅歌手,拉到舞臺上真刀真槍開麥唱現場的“社死”情況,早就屢見不鮮了。
“十大熱歌”的第二記耳光,則落在了頒獎禮身上。
我們來看看去年這一頒獎典禮選出的“十大熱歌”。
《橋邊姑娘》《芒種》《世界這麼大還是遇見你》,和今年的榜單如出一轍:都是短影片平臺上氾濫成災的“洗腦神曲”。
再往前推,2019年十大金曲和十大熱歌的榜單還沒有分家,但還是換湯不換藥。
這種現象多少是蘊含著某種諷刺的意味:合著一年到頭,華語樂壇是半點進步都沒有。
這些網路口水歌首首爆火,首首傳遍大街小巷,但在這洗腦又上頭的旋律背後,是完全經不起推敲的“爛大街”旋律和粗製濫造的混音編曲。
這種糊弄人的爛歌、神曲,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年度榜單上,我們的平臺和機構難道不該反思嗎?
在B站音樂區,已經有不少音樂大佬出一些挖苦性質的“神曲製造教程”。
《教你3分鐘寫一首爆款神曲》、《如何十分鐘內搞定一首民謠》《一分鐘就能寫出一首乾隆白菜》,這樣的教程隨處可見。
十分鐘竟然就能創作一首流量過百萬過千萬的“網路神曲”,這樣簡單粗暴的製作過程下,歌曲的質量泥沙俱下。
所以說,“十大熱歌”的第三記耳光,狠狠扇向了糜爛的下沉市場。
在這裡,創作者和公司賺得盆滿缽滿,而我們的聽眾卻被稀裡糊塗地糊弄了過去。
於是在這樣的“暴利”下,文娛行業孵化了一大批流水線生產“短影片洗腦神曲”的公司。
和傳統的音樂製作公司很不同,他們利用實時熱點監測系統寫歌,從寫歌到上線,最快只需要4小時,最慢也只需要24小時。
一言以蔽之,就是什麼火,他們就寫什麼。
在很多專業音樂人十年等不到一首爆歌的情況下,這種公司可以誇張到一個月就在短影片平臺打造一首“爆款神曲”,而一首神曲,往往可以創造百萬甚至更高級別的收入。
更有音樂工作室專門簽約一批詞曲創作人,每天就負責研究各種大熱音樂榜單,然後快速生產類似風格的歌曲。
就連曾經的“QQ音樂三巨頭”中的徐良,也開了個音樂製作公司,轉行幕後做起了短影片神曲。很多人都以為他消失了,但他只不過換了個馬甲批次製造更多神曲去了。
在這樣完全以流量和金錢為導向的創作過程中,“音樂作品”已經儼然變成了“音樂產品”。而從聽眾視角來講,他們聽到的音樂和旋律也必然會越來越簡單口水化。
近幾年,“魔爪”開始試探性地伸向主流音樂市場,各種“高大上”的音綜節目中也開始出現一些連兩把刷子都沒有的所謂“人氣歌手”的身影。
《離人愁》的創作者李袁傑參加了大型音樂選秀節目《明日之子2》,盼著自己能夠成為“第二個毛不易”。
有著“深沉煙嗓”之稱的隔壁老樊,則頻繁出現在王牌音樂競技節目的舞臺上。
但這兩人誰也沒逃過網紅的“見光死”定律,被淘汰後還在撒嬌“給個機會唄”的李袁傑,被華晨宇當場考住,連六級和絃都不懂的人竟然都敢標榜自己是原創歌手。
而他唯一的一首原創作品《離人愁》,也不過是《千百度》+《煙花易冷》的裁縫之作。
揚言“我不喜歡飆唱功”的隔壁老樊,他引以為榮的作品中,“同質化”暴露無遺,也禁不住反覆推敲,是落寞聽眾審美造就下的產物,註定會被時代淡忘。
在《天賜的聲音》中,樂評人對隔壁老樊的評價也很中肯,“我認可隔壁老樊的誠懇和努力,但平臺會用如此巨大的流量將他不算太好的作品打造成爆款、成功者,這會是一種阻礙”。
與十大熱歌這種口水歌氾濫相對應的,是主流歌壇的沒落,這一巴掌打得最疼也最狠!
“周王林陶”的時代即將落幕,但新生代歌手中能打的卻寥寥無幾,華晨宇“劍走偏鋒”,歌曲極具藝術性卻脫離大眾;周深已經成立OST專業戶,卻鮮少有非商業化的作品呈現。
很難想象,距離周杰倫出道已經21年,而在Apple Music App中公佈的內地2021年最熱歌曲榜單TOP100中,他仍然霸佔了54首。
2021年了,周杰倫的大多數粉絲都已經成家立業,而周杰倫本人居然還佔據著華語樂壇的半壁江山。
雖然“周董”本人已經躺平,天天“老婆孩子熱炕頭”,好不逍遙快活,但主流歌壇的青黃不接之勢已經赫然在望,這何嘗不是對華語樂壇的另一種打臉。
其實我們也不難發現,在華語樂壇被“頻繁打臉”的背後,是資本對音樂市場的裹挾,是大眾在“快消費”時代的審美下沉。
誠然,在“快消費”時代,就連娛樂都是“短暫”的,從“長影片”到“短影片”,從“電視劇”到“小短劇”;視覺藝術可以多樣化地適應時代,無論長短都會有優秀的作品存在。
但對於具有“欣賞門檻”的音樂來說,這樣的極速轉變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音樂本身的形成和音樂素養的培養都是一個“慢過程”,需要音樂人花很長的週期去學習樂理、打磨唱功,才可能會有優秀的作品被創作出來。
而在“快消費”時代,音樂也要開始講究時效性,昨天火的東西,今天可能就不火了。
所以音樂也開始講究一個“蹭熱度”和“快”。失去了初心、追名逐利的音樂,難免被鄭鈞吐槽,十首歌裡有九首聽不下去。
還有音樂製作人坦言,“《心如止水》頭一天在短影片有熱度,第二天就有公司提著錢,去了歌手家簽約版權。”
“沒辦法,歌曲的熱度就是曲線下降的,不抓緊可能這波熱度就過去了。”
另一個讓“口水歌”氾濫的主要原因,是大資料時代的精密演算法。
歌壇教父李宗盛在金曲論壇上,痛心疾首地提出“豬食論”:你喂他豬食,他就變成了豬。你喂他品味很差的歌,他就永遠這個樣子。
在大資料時代,歌曲的傳播途徑開始有了劇烈的變化,以往一首歌的爆火要靠電視臺或者電臺的推薦,歌手頻繁露臉打歌,專輯才能得以大賣,得以在大街小巷的商店裡播放。
而現在,網紅製作公司可以首先利用大資料在短影片平臺廣撒網,“病毒式”地傳播這些口水歌,大規模洗腦使用者後再延展到各大音樂平臺和娛樂平臺,實現全平臺的全使用者覆蓋。
這“十大熱歌”從某種程度來講,不過是大資料的選擇。
在這樣普遍“劣幣驅逐良幣”的現況中,“十年磨一劍”的專業音樂人反而得不到關注。
為了麵包,不少音樂人只能暫時放下夢想,屈從現狀。從這一角度來看,“十大熱歌”何嘗不是對這個過於浮躁的“大資料時代”的一記耳光。
難道真的是大資料和短影片行業使得“華語樂壇被反覆打臉”嗎?其實,大資料的選擇還是基於聽眾的選擇。
使用者的每一次點贊收藏都會被演算法默默看在眼裡,再進行歸納統計,產出風格類似、同樣洗腦的“爆款歌曲”。
這十大熱歌,不僅僅是大資料的選擇,更是“大眾的選擇”。
隨著網際網路娛樂的飛速發展,可供大眾選擇的娛樂方式越來越多、形式也越發的五花八門,於是人們的“快感閾值”越來越高,越來越需要一些短暫的、強刺激的東西來刺激感官。
這使得音樂人在這種現狀下不得不尋求突變,正如鄧紫棋在綜藝節目中所說:“你三秒勾不住,人家就把你划走。”
試問有多少人還能在不刷短影片、不看舞臺的情況下,認認真真完完整整地聽完一首新歌?又有多少人可以主動突破大資料圍成的“資訊壁壘”,主動跳出舒適圈尋找好聽的新歌?
從另一角度來講,以往大眾聽什麼,是唱片公司和傳媒公司說了算;而如今在自媒體的大環境下,選擇權更大程度地交到了聽眾手裡。
因此“十大熱歌”反映了最真實的選擇。
相較於其他成熟的音樂市場,我們的音樂教育和審美普遍缺失。
其實這個現象很正常,想想從小到大的音樂課,要麼被語文、數學老師霸佔,要麼就用來上自習。
這種情況下,音樂審美的下沉似乎是必然的。我們坐在這裡嘲笑華語樂壇被啪啪打臉,而被打臉的,又何嘗不是我們自己。
用音樂人梁歡的話來說,“騰訊那個十大熱歌榜單就是最真實的民意,代表著最廣泛的音樂審美。無論你處在鄙視鏈的哪個位置,向下審判都是毫無意義的,鄙視鏈這種低等文明產物如果真有意義,那是為了向上攀爬的。”
因此與其在這裡哀嘆“華語樂壇已死”,不如加強音樂教育,提高自身的音樂素養,多去想想我們可以為了讓華語樂壇、讓這個時代不再被反覆打臉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