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森林裡沒有工具人

秘密森林裡沒有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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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森林裡沒有工具人

◎韓思琪

“追逐真理前行,是永無止境的過程。止步的瞬間就是落敗。向著變化邁進,猶如雙腳化作利針,牽著看不見的細線,片刻不停歇地行走。在一絲希望強過無數絕望的信仰下,以永不止步的意志,再次迎戰。”時隔三年,《秘密森林2》終於迴歸了。

2017年,憑藉處女作拿下百想藝術大賞最佳劇本的新人編劇李秀妍,其《秘密森林》被評價為“編寫了韓國體裁劇的新歷史”。三年磨一劍,第二季將鏡頭對準了韓國警察和檢察官兩個群體,以“檢警爭奪”為背景,分別以男女主角黃始木和韓汝珍為軸心,徐徐拉開了新一季故事的大幕。

延續了李秀妍編劇精巧的敘事手法,以一件普通的大學生海邊溺亡案件開始,時間線不斷推向前。因律師是前法官的“前官禮遇”,這起案件在 24 小時內匆匆以無罪蓋棺定論,也就此揭開了本劇的重要背景設定:警檢的調查權之爭。

裴鬥娜飾演的女警韓汝珍,其所在陣營認為檢察官權力一家獨大,對檢方獨佔調查權十分不滿,要求司法改革,把調查權還給警察。曹承佑飾演的檢察官黃始木,其所在檢方則要維護現有的地位,不肯妥協讓權。

“警檢之爭”,對於非韓國觀眾來說或許是一個超出常識的背景設定:韓國的刑事訴訟法規定,對刑事案件的偵査及其結果的決定權只授予檢察官,沒有檢察官的允許,任何偵查部門包括警察都不能開展或停止偵査。換言之,韓國警察缺乏獨立偵查辦案的權力。這一“別緻”的檢警一體化傳統最早可上溯到韓國的日據時代,檢察官居於主導地位,指揮大多數案件的偵破和搜查,其調查在法理上不受上級和行政力量干涉。韓國電影《王者》就有這樣的描寫,“當上檢察官,就意味著擁有了權力和力量。”

由此,檢察官便成為普通人最易打通上層圈子的一塊敲門磚,這一職業代表著體面與權力,背後也可能遭受利益的侵蝕和本心的考驗。牟利者為了向權力尋租,有些人在向上爬的過程裡選擇了成為財閥的保護傘,還有一些人被利用成為政治“清算”的工具。《秘密森林》的故事正是這樣從一個小切口撕開了檢察官的“秘密”,以一宗殺人案延伸至一片看不見的“秘密森林”,官僚體系中的腐敗和系統性的崩壞,而剖開膿瘡需利刃。

相較於前作最終驅散濃霧、揭開黑幕、將秘密公之於眾的“爽”和“快”,續集的“現實”密度則要更濃上一度。這一次,需要剜除的不只是某個體制培養出的“怪物”,更是劍指結構性的惡。警檢雙方互挖對方“黑料”,聯合媒體佔輿論高地,爭奪戰打響。開始便是鋪天蓋地的警方負面報道——“江南警署娛樂場所勾結”“調查失蹤人口的警察,其專業性也失蹤了嗎?”“警方與娛樂場所勾結,五年懲戒11次”。警方也利用受害者“表演”去反擊,表明案件停滯不前的原因在於正在於檢方的不作為和腐敗。

朝向各執的結果“正義”前進時,也以程式上的“正義”折損為代價。

從線下的互相“比爛”,再到面對面的針鋒相對。搜查權的調整,與其說是比拼邏輯,不如說“從頭到尾都是拼情緒”。正是在警檢雙方如此尖銳的對立中,給觀眾提出了第一個難題:觀看時不再能如一般的犯罪劇,選定正義的一方輕鬆“站隊”而後代入即可,結論的懸置倒逼觀眾睜大眼睛、豎起耳朵、讓他們不能停下思考。正如編劇所言,“不能輕率地從兩個中選擇一個吧。”在這個意義上,觀眾同創作者一併,從旁觀者的心態轉向了參與者。

曹承佑飾演的主角檢察官黃始木,他的人物設定是“理想人格”。因腦部手術導致了共情的缺失,於是為了能夠正直地不犯錯誤地生活下去,他選擇成為檢察官,因為檢察官是“只要遵守規則就不會犯錯誤”的職業。缺乏私人慾望,同時踐行價值上的正確,讓他更像一柄充滿鈍感但鋒利的劍。曹承佑展示了何謂“面癱”也需要演技,同時解鎖了一個新型別——不為戀愛服務的“面癱”,叫做理想主義者。

如果說敘事節奏上稍遜於第一季,那麼更暗黑、更現實的《秘密森林2》在人物塑造上更為立體。黃始木是理想人格,那麼給整個故事以現實感的觸點、得以將故事體系寫“活”的關鍵在於,更像職場中普通人的徐東宰。他圓滑世故、沒信仰、不真誠、臉上的每條褶都寫滿了“算計”、維持諂媚、隨叫隨到,只有回到狹窄住所的時候,偶爾會對上司對黃始木的盛讚而嘟囔羨慕。蠅營狗苟、宦海沉浮,但他也秉持了基本的對事認真。

“小人”如徐東宰有自己的生存哲學:自保第一,走捷徑第二,正義第三。如此不苦大仇深、不被逼無奈走上歧途的、邏輯自洽的、不需要“洗白”的有缺陷的“人”,釋出了編劇最大的誠意。這一季的劇情,李秀妍的筆下沒有工具人,幾乎所有的角色都因真實而讓人心生悲憫。這種體認,不是情緒上被點燃後,同仇敵愾的“認同”,而是出於對人性的洞察和了解。

在這部不以戀愛幻想為走向、不以女性話題標榜的劇集裡,反而給出了女性角色立體的刻畫。她們不是掛件式的“麻煩存在”,或是擺放好的花瓶,也不是概念化的、無所不能的“女強”。

第六集有一場非常精彩的女性對手戲。當韓汝珍發現警方系統包庇高官之子,信念被摩擦的她氣急敗壞地質問上司,“同流合汙就代表眼光長遠嗎?”崔部長無奈地說,“我以前沒有機會……我並不是拖你下水,而是認為你是個值得提拔的後輩。目標由你自己來定。”短暫的沉默後補上了一句,“你明明就不懂什麼叫真的被拖下水,你經歷過的那些根本不算什麼。”最後,鏡頭頗有意味地定格在了她警服的徽章上。

幾分鐘時間的對峙裡,便將女性職場上可能會遭遇的問題點出:晉升空間之小。而發生在她們之間的上下級衝突、野心和不得已所作出妥協、現實的滯重與無奈,並不以性別為篩選標準或是正確的旗幟。將現實還原為現實,漸入佳境的《秘密森林2》或許不再有上一季緊繃的節奏和令人興奮的衝突,卻將社會問題的描摹又推進了一步。

“追求真理,邁向公理,這些都是永無止境的過程,一旦停止便是失敗。”

【來源:北青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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