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上官婉兒,唐高宗時的朝廷重臣上官儀的孫女,14歲時因聰慧善文為一代女皇武則天的重用,掌管宮中制誥多年,有“巾幗宰相”之名。唐中宗時,封為昭容,權勢如日中天,在當時的政壇、文壇都擁有顯要地位,曾建議擴大書館,增設學士,在此期間主持風雅,代朝廷品評天下詩文,一時詞臣多集其門。公元710年,臨淄王李隆基,即後來的唐玄宗起兵發動“唐隆政變”,上官婉兒與韋后同時被殺。韋后被殺,當屬咎由自取;而上官婉兒之死,卻讓後人唏噓不已。
唐高宗麟德元年,即公元664年,身居相位的上官儀因替高宗李治起草將廢武則天的詔書,被武則天所殺。尚在襁褓之中的上官婉兒與母親鄭氏同被配沒掖廷。在鄭氏的精心培養下,上官婉兒熟讀詩書,不僅能吟詩著文,而且明達吏事,聰敏異常。到了14歲的時候,上官婉兒出落得妖冶豔麗,秀美輕盈,一顰一笑,自成風度,加上天生聰秀,過目成誦,文采過人,下筆千言。
儀鳳二年,即公元677年,上官婉兒被武則天召見宮中,當場命題,讓其依題著文。上官婉兒文不加點,須臾而成,珠圓玉潤,調葉聲和,尤其她的書法秀媚,格仿簪花。武則天看後大悅,當即下令免其奴婢身分,讓其掌管宮中詔命。此後,武則天所下制誥,多出上官婉兒的手筆。不久,上官婉兒又因違忤旨意,罪犯死刑,但武則天惜其文才而特予赦免,只是處以黥面而已。以後,上官婉兒遂精心伺奉,曲意迎合,更得武則天歡心。
從通天元年,即公元696年開始,武則天又讓其處理百司奏表,參決政務,權勢日盛。神龍元年,即705年,唐中宗李顯復位以後,又令上官婉兒專掌起草詔令,深被信任,又拜為昭容,封其母鄭氏為沛國夫人。翌年,武三思依靠韋后和安樂公主等人的支援,相繼設計貶殺了張柬之、桓彥範、敬暉、袁恕己和崔玄暐等五王,權傾人主,不可一世。上官婉兒又與其私通,並在所草詔令中,經常推崇武氏而排抑皇家,致使太子李重俊氣憤不已。
景龍元年,即公元707年7月,李重俊與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等,矯詔發羽林軍三百餘人,殺武三思、武崇訓於其府第,並誅其親黨十餘人,又引兵從肅章門斬關而入,叩擊閣門而搜捕上官婉兒。上官婉兒急忙逃至唐中宗和韋后處,並揚言說:“觀太子之意,是先殺上官婉兒,然後再依次捕弒皇后和陛下。”韋后和中宗一時大怒,遂帶著上官婉兒和安樂公主登上玄武門躲避兵鋒,令右羽林大將軍劉景仁率飛騎二千餘人,屯太極殿前,閉門自守。太子李重俊兵敗被殺。
上官婉兒度過了太子李重俊發動政變的危機後,更致力於輔佐朝政。設立修文館,“盛引當朝詞學之臣”,是相當富有政治智慧的手段。據《大唐新語》記載,上官婉兒“大搜遺逸,四方之士應制者向萬人”。這雖然主要是為了擴充自己的政治力量,然而,此舉也促成中宗朝宮廷詩創作日益繁盛的局面。《景龍文館記》是這樣評價上官婉兒的:“至幽求英俊,鬱興辭藻,國有好文之士,朝無不學之臣,二十年間,野無遺逸,此其力也”。藉助顯赫的政治地位,通天元年之後的宮廷文壇上官婉兒成為擁有絕對大權者。張說的《唐昭容上官氏文集序》也說,“敏識聆聽,探微鏡理,開卷海納,宛若前聞,搖筆雲飛,成同宿構。古者有女史記功書過,復有女尚書決事言閥,昭容兩朝專美,一日萬機,顧問不遺,應接如響……文章之道不殊,輔佐之功則異,嘉猷令範,代罕得聞,庶姬後學,鳴呼何仰”。“兩朝專美”一詞形容上官婉兒在武則天和唐中宗兩朝的顯赫地位,實不為過。
在設立修文館期間,天下詩文才子云集京師,上官婉兒便邀請他們入修文館,摛藻揚華。多次賜宴遊樂,賦詩唱和,連流竟夕,醉不思歸。上官婉兒每次都同時代替中宗、韋后和安樂公主,數首並做,詩句優美,時人大多傳誦唱和。對文臣才子所做之詩,中宗又令上官婉兒進行評定,名列第一者,常賞賜金爵,貴重無比。當時,朝野上下,吟詩做賦,靡然成風。韋后本不工詩,就由婉兒捉刀代筆,文臣才子們也明知非帝后親筆,但當面只好認她自制,格外稱揚,韋后遂把婉兒寵上加寵。於是,婉兒趁此機會,將小自己6歲的兵部侍郎崔湜引做自己的面首。
崔湜是定州人,他在詩中說,“餘本燕趙人,秉心愚且直”。但考量其一生所作所為,既不愚也不直,雖有才卻無德。他的品行可用兩個成語來概括,一是見風使舵,一個貪得無厭。崔湜留下了38首詩歌,有許多是在馬上吟就的。每逢下朝騎著馬走出端門,他並不急著回家,而是攬轡緩行,且行且吟,用詩歌來緩解緊張的神經。同朝為官的張說見到此情此景,感慨道:“文與位固可致,其年不可及也。”
當時,崔湜年少多才,與婉兒堪為一對佳偶,如今只是結為露水夫妻,婉兒並不滿意。因為當時崔湜在宮外,婉兒在宮內,宮闈乃是禁地,出入都不方便。於是,婉兒請營外第,以便遊賞。中宗派人為上官婉兒修建別院,穿池為沼,疊石為巖,窮雕極飾,院內亭臺閣宇、園榭廊廡,無所不有,風雅時尚,當為洛陽第一家。上官婉兒與崔湜從此日日鴛鴦戲浴。崔湜的弟兄崔蒞、崔液、崔滌也個個都是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的美貌少年,崔湜就將他們引進宮中,同時與上官婉兒幽會。不久,崔湜又在主持銓選時,多有違失,被御史李尚隱彈劾,以罪被貶外州司馬;也因上官婉兒和安樂公主為其申理,仍官復原職。
景龍四年,即公元710年,太平公主勢力風生水起,上官婉兒又依附太平公主。6月,唐中宗被韋后與安樂公主毒死後,上官婉兒與太平公主一起草擬遺詔,立溫王李重茂為皇太子,韋后知政事,相王李旦參決政務。7月,臨淄王李隆基率羽林將士衝入宮中,殺韋后及其黨羽。上官婉兒執燭率宮人迎接,並把她與太平公主所擬遺詔拿給劉幽求觀看,並託他婉告李隆基,乞求免其一死。劉幽求見她嬌喉宛轉,楚楚可憐,便滿口答應。正巧此時李隆基入宮,劉幽求就將草制呈上,替上官婉兒代為申辯。但李隆基卻說:“此婢妖淫,瀆亂宮闈,怎可輕恕?今日不誅,後悔無及了。”遂殺了上官婉兒於旗下。那麼,李隆基為什麼堅決要殺上官婉兒?僅僅是因為如他自己所說“此婢妖淫,瀆亂宮闈,怎可輕恕?今日不誅,後悔無及了”的原因嗎?李隆基堅殺上官婉兒的背後還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縱觀上官婉兒一生,不僅多姿多彩,而且跌宕起伏;不僅雪明花豔,而且才華橫溢。據《景龍文館記》記載:上官婉兒天資聰敏,少年時代就在宮廷脫穎而出,她“聰達敏識,才華無比。天后聞而試之,援筆立成,皆如宿構。上官婉兒不僅有文詞,而且明習吏事,逐漸獲得了武則天的信任,得以參與奏章的批覆和政令的擬定,成為武周王朝的政治核心。唐中宗李顯復位之後,亟需借重上官婉兒的政治才幹,又令專掌制命,深被信任,尋拜為昭容。昭容為九嬪之一,當時在後宮地位僅在皇后之下,上官婉兒從此以皇妃的身份掌管內廷與外朝的政令文告,其政治地位又非武則天時代所能比擬,顯然已達到她一生政治生活的巔峰。
據《舊唐書》記載,按照慣例,朝廷文告均由名儒學士草擬。武德、貞觀年間,有溫大雅、魏徵、李百藥、岑文字、許敬宗、褚遂良。永徽年間,有許敬宗、上官儀,皆召入禁中驅使,未有名目。乾封年間,劉懿之、劉禕之、周思茂、元萬頃、範履冰,皆以文詞召入待詔,常於北門候進止,時號北門學士。武則天執政時,蘇味道、韋承慶,皆待詔禁中。唐中宗時,上官昭容獨當書詔之任。上列諸人,均為朝廷重臣,一代文宗。與之相比,上官婉兒以一人之力,批覆四方的表奏和草擬朝廷的政令,其政治才幹和文學修養由此可見一斑。
雖然,上官婉兒憑藉她的聰明才智,周旋在武、韋、李等各大政治勢力之間,並藉此掌握國家大權,但她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的昭容,沒有自己的勢力,朝堂上的風起雲湧也讓她疲於應付。景龍四年,即710年5月,中宗突然死亡,這讓上官婉兒感到了危機。韋后意欲獨掌大權,讓婉兒起草一份遺詔,第一,讓十六歲的李重茂接班當皇帝;第二,讓韋皇后輔政,就像當年的武則天一樣,裁決軍國大事。
但是,婉兒並不認為韋后有足夠的能力掌控大局,李唐皇族的力量依然相當強大,李重俊的政變已經給了她足夠的警示。於是婉兒聯絡了太平公主,此時的太平公主在朝堂中已是舉足輕重,她也樂意與婉兒合作,於是二人連夜起草好了一份不同於韋后讓婉兒起草的那份遺詔的遺詔。這份遺詔重點內容一共三條。第一條: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第二條:韋皇后知政事;第三條:相王李旦參謀政事。然而韋后並不滿意,她準備效法武則天當皇帝,將臺閣政職、內外兵馬大權以及中央禁軍等全部安排了自己的黨羽和族人,這無疑令李唐皇室感受了巨大的危機,太平公主與臨淄王李隆基決定先下手為強。
當年7月21日,李隆基引兵殺入內宮,聲稱“韋氏毒死先帝,謀危社稷,今夕當共誅諸韋”,大部羽林軍臨陣倒戈,韋氏一黨來不及反應,盡數被殺,史稱“唐隆政變”。而與韋后關係過密的上官婉兒也在誅殺之列,婉兒執燭率宮人迎接,並把她與太平公主所擬遺詔拿給劉幽求觀看,以證明自己是和李唐宗室站在一起的,劉幽求拿著遺詔求李隆基開恩,但李隆基此時還是沒有放過上官婉兒。
當時,李隆基一聲號令,羽林將士們便欣然從命,宮城的防衛不攻自破,韋后與安樂公主均被殺之。其實,李隆基此次政變要殺的第三個人,就是上官婉兒。但是,婉兒臨危不懼,在殺聲震天之中,自己化妝更衣,命令宮女排列整齊,靜靜地秉燭迎接劉幽求。這個場景讓劉幽求十分吃驚。但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本想當初草擬的那份詔書能證明自己和韋后不是同謀,但也正是這份詔書引來了殺身之禍。因為李隆基希望的是自己的父親相王李旦稱帝,而婉兒的草擬詔書中相王李旦只是參謀政事。儘管劉幽求苦苦地為上官婉兒求情,但是,李隆基還是下了必殺令。一代才女上官婉兒就這樣死在了李隆基的刀下。
其實,上官婉兒在政變中計劃十分周密,她早早就聯絡了太平公主。然而,她沒有算到引兵攻入宮中是殺伐決斷的李隆基。李隆基雖與太平公主一起對付韋后,但二人實則各懷鬼胎。此外,上官婉兒一次又一次地在政治鬥爭中左右逢源,固然說明她聰慧敏捷、心機過人,但也暴露了她政治道德的致命弱點,她是一個沒有任何政治節操和政治立場的人。所以,在這次政變中婉兒聰明反對被聰明誤,她手中的遺詔非但沒有成為救命稻草,反倒成了刺向她自己的一把利劍。
從上官婉兒跌宕起伏的人生軌跡中,不難看出,她對於權力的無限崇拜,但也正是權力害了她的一生。上官婉兒生下來不久,就受到爺爺上官儀的牽連,被武則天的強權沒入掖庭,成了萬人之下的奴婢。後來,又因為武則天的賞識,成了萬人之上的一代女皇的心腹。這樣的經歷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權力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權力可以讓人榮華富貴,也可以讓人死於非命。這種對權力的崇拜,讓身負血海深仇的婉兒完全忘記了武則天的殺父之仇,並心甘情願地為她賣命;也讓婉兒在武則天死後投奔唐中宗李顯,從而登上政治生活的巔峰。這雖然是婉兒在險惡的政治鬥爭中學會的生存哲學,但也成為了她政治生活中的致命軟肋。從婉兒的詩作“歲歲年年常扈蹕,長長久久樂昇平”中,不難看出,這位身處權力鬥爭漩渦中的一代才女的內心對於平靜祥和生活的嚮往之情,然而政治生活中的波詭雲譎卻讓婉兒一步步沉迷於其中而難以自拔。
當然,動盪的時代沒有所謂的昇平祥和的樂事,盛極一時的紅梅妝也有凋零的時候。宮中的生活雖風光無限,然而歲月易逝,紅顏易老,如花似玉的美女也有人老珠黃之日,成功者也有失敗之時。正因為如此,婉兒雖為失敗者卻獲得了不少同情。她死去的第二年就恢復了上官昭容的身份,而且被追諡為“惠文”。李隆基即位後還念其文才而廣徵她的詩文作品,編成文集二十卷,以使得一代曠世才女,不至於湮沒在歷史長河之中。唐德宗貞元年間,呂溫曾做《上官昭容書樓歌》,展現了這位才華橫溢的“巾幗宰相”文學生活的片段。上官婉兒在唐代歷史中是個極有魅力的後宮女性。儘管她也曾一度享盡榮華富貴與無上權力,但她依然對皇帝、皇后,乃至公主都要曲意逢迎,這背後的甘苦辛酸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一代聰慧無比的曠世才女,在宮廷鬥爭中也難逃死於非命的厄運,想來不禁讓人唏噓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