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水滸傳》中的女人,大多數人腦海裡的第一反應多半都是潘金蓮了。每當人們提及這個水滸中最出名的女人,都自然會認為她是一個美女淫婦。而提起武大郎,無論是在書中還是在戲劇舞臺上,他的形象永遠是一個矮小的賣燒餅的窮人,而且最終落得個毒發身亡的下場。
一開始,潘金蓮在清河縣一個大戶人家裡做使女,因其年輕又頗有些美色,只引得那大戶來纏她。怎奈那大戶並非潘金蓮心儀之人,於是就在不肯依從的同時把實情去告知了那大戶的婆娘。那大戶從此記恨於心,將她嫁給賣燒餅的光棍漢武大郎。武大郎身不滿五尺,面目醜陋,頭腦可笑,是有名的三寸丁谷樹皮。武大郎雖然貌醜,但心靈美,對妻子潘金蓮言聽必從,日子過得倒也相安無事。
過了一陣子,小叔子打虎英雄武松來家居住。潘金蓮只在樓上看了一回武松,自心裡便如此尋思:“武松與他(武大)是嫡親一母兄弟,他又生得這般長大,我嫁得這等一個,也不枉了為人一世!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樹皮,三分像人,七分似鬼,我直恁地晦氣!據著武松,大蟲也吃他打倒了,他必然好力氣。說他又未曾婚娶,何不叫他搬來我家住?不想這段因緣,卻在這裡!”武松是怎樣一副模樣?且看:“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語話軒昂,吐千丈凌雲之志氣。心雄膽大,似撼天獅子下雲端;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臨座上。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
潘金蓮看著不覺心神盪漾,於是用言語挑逗武松。誰知武松早就看出嫂子不周正,說道:“嫂嫂休要恁地不識羞恥!”把手只一推,險些把潘金蓮推一跤,又瞪大了眼睛接著道:“武二是個頂天立地、噙齒戴髮男子漢,不是那等敗壞風俗、沒人倫的豬狗,嫂嫂休要這般不識廉恥,為此等的勾當。倘有些風吹草動,武松眼裡認的是嫂嫂,拳頭卻不認的是嫂嫂!再來休要恁地!”武松警告潘金蓮收起淫蕩心,與哥哥安安分分過日子,自己則住到別處去了。
武松走後,潘金蓮無意間遇到了花花公子西門慶。這西門慶是陽穀縣一個破落戶財主,在縣前開著個生藥鋪子,乃天生的奸詐之徒,專做與人放刁把濫、說事過錢、排陷官吏之事,因此,滿縣人都饒讓他些個。說白了,這西門慶就是一有名的街痞無賴。這西門慶又是情場老手,見潘金蓮長得好看,便動了心,賄賂了王媒婆。王媒婆見錢眼開,趁武大郎外出賣燒餅之機,將潘金蓮、西門慶安排到家裡相見,於是潘金蓮就和西門慶勾搭上了。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這件事被武大知道了。武大捉姦反被西門慶踢傷,武大所說:“你做的勾當,我親手來捉著你奸;你倒挑撥姦夫,踢了我心,至今求生不生,求死不死,你們卻自去快活!我死自不妨,和你們爭不得了!我的兄弟武二,你須得知他性格。倘若早晚歸來,他肯幹休?你若肯可憐我,早早伏侍我好了,他歸來時,我都不提。你若不看覷我時,待他歸來,卻和你們說話。”
潘金蓮聽了武大的話後,一五一十隻說與那王婆和西門慶聽。只把個西門大官人嚇得似提在冰窨子裡,西門慶這一怕不打緊,只引得那王婆心頭又生出一條毒計:要害死武大!
剛好就在此時武大得了痢疾,西門慶家是開藥店的,他與王婆合計著用砒霜毒死武大,還承諾事成之後他就娶潘金蓮回家為妻。潘金蓮經不起勸,也同意為武大郎灌藥。時至三更,樓下的潘金蓮先把毒藥傾在盞子裡,卻舀一碗白湯端到樓上。聽得武大說在席子底下枕頭邊,便揭起席子取了藥抖在盞子裡;把藥貼安了,將白湯衝在盞內,取頭上銀牌兒只一攪,調得勻了,左手扶起武大,右手把藥便灌。武大把一碗藥喝得乾乾淨淨,但不一會就在床上翻滾不停,並毗牙裂嘴,瞪著眼睛,大聲叫罵。潘金蓮見狀,怕藥的效力不夠,如武大郎身體康復,後果不堪設想,就用枕巾死死捂住武大郎的嘴,直至武大郎死亡。
武大郎死後一個多月,武松回家看望兄嫂,卻見哥哥靈位。而潘金蓮卻繼續演戲,忙著去面盆裡洗落了脂粉,拔去了首飾釵環,蓬鬆挽了個髻兒,又脫去了紅裙繡襖,旋穿上孝裙孝衫,便從樓上哽哽咽咽假哭著下來。只說武大是猛的害急心疼起來,病了八九日,求神問卜,什麼藥都吃了,卻醫治不得,便死了。以為就此即可瞞得過去,卻不知武松絕非武大一般的混沌魍魎,聽了雖不多作聲,心裡自不能放下。憑藉一身的打虎豪氣,武松終縷出了姦婦淫夫下藥毒死武大的案情脈絡,還得到了人證物證。於是,武松找西門慶對質,西門慶死不認賬,說話卻漏洞百出,武松最終殺死西門慶,旋即趕至嫂嫂家,在證據面前,潘金蓮只得如實招供,武松怒不可抑,殺嫂祭兄,之後換了件乾淨衣服,攜帶王婆,並請鄰居作證,投案自首。
以上故事情節,主要來自元末施耐庵《水滸傳》。而明朝後期的《金瓶梅》,以《水滸傳》中的西門慶為線索,最終將潘金蓮的性質定義在“淫婦”上了。
潘金蓮因《水滸》已具有很高的“知名度”,到《金瓶梅》裡,她更躍為“女一號”。按書中所寫,她是所有女子中生的最美,也最擅風月的一個。《金瓶梅》這個書名,一說是“金色的瓶子裡插著梅花”的意思,一說是由該書頭三號女角(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的名字各取一字組成,顯然後一說更為通順。《水滸》裡的潘金蓮形象還比較單薄,《金瓶梅》裡的潘金蓮卻是一個極其豐滿、極其鮮活的藝術形象了。
在《金瓶梅》中,前面的部分與《水滸傳》大體類似。潘金蓮生於一個貧困的裁縫家庭,早年喪父,九歲賣入豪門充當家伎,後又被轉賣到土財主張大戶家中,被“收用”後又由於財主婆不容,被張大戶下嫁給了矮醜的武植。而她追求從天而降的壯偉男子武松未果,於是轉而投入富有而英俊的西門慶懷抱。與《水滸傳》不同的是,在王婆的教唆下,她鴆殺親夫後被西門慶娶為五房,開始了在西門慶家中與其他女人爭寵的“戰鬥”生涯。不僅如此,她還私通僕人,勾引西門慶的女婿陳經濟……由於在封建社會里,作為家長的男子之所以妻妾成群,首位的原因便是傳宗接代。因此,當潘金蓮自己養不出孩子時,她對西門慶別的妻妾的嫉恨更成倍地躥升;當李瓶兒竟生下了官哥兒之後,如何害死這個“眼中釘”便成為她的“當務之急”;官哥兒終於被她唬得受驚並生病死掉後,她拍手稱快,但新一輪的爭寵之戰又掀起了硝煙……潘金蓮的淫蕩、狠毒、變態乃至於顛狂,令我們在驚詫之餘,也對潘金蓮的形象給出了最徹底和最後的定性。
那麼,歷史上的潘金蓮和武大郎又是怎樣的呢?真有其人麼?還是完全是虛構的藝術形象?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據考證:大郎武植,系在山東清河縣武家那村人。他自幼崇文尚武,才力超群,少年得志中了進士,在山東陽穀做了知縣。資助過武大郎的一位同窗好友因懷才不遇,家境日漸貧寒。於是,千里迢迢來投武大郎欲謀一官半職,擺脫困境。開始,他受到盛情款待,可過了半年也沒聽其提及做官之事,他便認為“武大郎乃真忘恩負義之輩”,一氣之下,不辭而別。在回家路上,他編寫了許多謾罵諷刺武大郎的小故事、歇後語,見村貼村,逢店貼店,村村說唱,鄉鄉張貼,謠言惑眾,極盡對武植惡意中傷汙辱影詆譭之能事。另外,曾被武植治罪過的鄉里惡少西門慶的助紂為虐,同流合汙,於是沿途傳遍了有關武大郎的粗俗之詞,武清官的形象被毀於一旦。誰知,待他回到家中,武大郎早已派人送來了銀錢,幫他修房蓋屋,置買良田。這時,他才發現武大郎決非知恩不報,而是不搞以權謀私。他發瘋似地返回去撕自己貼的紙條,但悔之晚矣,它們就像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加上一些文人墨客借題發揮,因而謬種一傳再傳。
而縣城東北的黃金莊,便是被武家後人稱作“老祖奶奶”潘金蓮的家鄉。潘金蓮並不是潘裁縫的女兒,而是貝州潘知州的千金小姐,一位大家閨秀。她知書達理,和武大郎恩恩愛愛,白頭到老,先後生下4個兒子。黃金莊正南1.5公里便是那武家村。
村上原有一座武大郎墓,墓誌銘文稱:“武公諱植字田嶺,童時謂大郎,暮年尊曰四老。公之夫人潘氏,名門淑媛。公先祖居晉陽郡,系殷武丁後裔,後徙清河縣孔宋莊(今武家那村)定居。公幼年歿父,與母相依,衣食難濟。少時聰敏,崇文尚武,尤喜詩書,中年舉進士,官拜七品,興利除弊,清廉公明,鄉民聚萬民傘敬之。然悠悠歲月,歷歷滄桑,名節無端詆譭,古墓橫遭毀劫,令良士賢婦飲恨九泉,痛惜斯哉。今修葺墓室,清源正名,告慰武公,以示後人,是為銘記焉。”從墓誌來看,武植還是殷商王武丁之後,正經的王族子孫。1946年,從墳中還發現有一口楠木懸棺和兩具骨骸。據三位參與挖墳的老人證實,從骨骸判斷武大郎相當高大,推算生前少說也有1.78米。再者,若是賣燒餅的,哪有楠木懸棺和許多青磚壘墓!
武植的盟兄弟與西門慶狼狽為奸一丘之貉,惡毒毀謗武植與潘金蓮,而施耐庵的後代則深明大義,引疚自責,竭力為武潘平反昭雪。施耐庵的後裔,河北威縣的施勝辰赴武家那作畫16幅並配詩文以道“施家欠債施家還”之歉疚。其中,武縣令畫像的配詩為:“杜撰水滸施耐庵,武潘無端蒙沉冤。施家文章施家畫,貶褒迄今數百年。累世因緣今終報,正容重塑展人間。武氏祠堂斷公案,施姓欠賬施姓還。”潘金蓮畫像的配文曰:“餘曾敬繪武潘正傳十六幅,端懸於武氏祠壁為其平反冤假錯案,一白天下。然九泉武潘不恕吾族先人《水滸傳》中潑汙之過,故唆使小鬼得遍姿去,餘今重塑武潘正容,還其本來面目。願乞武潘在天之靈寬恕。施氏焚香再拜。”
武植盟兄弟的自戕,施耐庵後裔的自責,已正大郎、金蓮之清白,而武植之24代孫武雙福的健在,則更證《水滸傳》武潘之千古奇冤。既然《水滸傳》中武大郎與潘金蓮夫婦無嗣無子且相繼殞命,那麼,何來其後代之繁衍(武家那全村半數武姓)?倒是武大郎之弟武二郎、武松武行者,歷史上實無此人,只是施耐庵塑造的文學典型罷了。
展廳還陳列一尊清代乾隆十六年(1751)的石碑。這是乾隆皇帝二次下江南,途經河北油坊,聞武植有墳無碑,口諭立碑於武植墓前,並植樹二百餘。碑之正面刻文為:全族合力,保護武植墓周圍“二百餘株”。遺憾的是,壯觀之密林毀於“文革”,而今蕩然無存。
武家後代們還說了許多武大郎匡扶正義,潘金蓮忠於愛情、協助武大郎清廉治政、剷除惡少的動人故事。所以,歷史應還“為官清廉,興利除弊”的武大郎和“善良賢惠,勤勞仁義”的潘金蓮以本來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