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遊遊大概四五歲的時候,我給她報了個詩歌課。這個看起來有點好笑的決定,大半是為了圓我這個文藝老母親的白日夢。但不管怎樣,我和遊遊拉拉扯扯,聽完了十幾節線上課,其間,按老師的要求,遊遊也“寫”了她人生最早的幾首詩。
這些句子,大都是她邊擺弄玩具,或者揹著小書包在房間裡玩上學遊戲時,隨意念叨的。我記了下來。現在讀起來,倒覺得自有率真浪漫,甚至,帶著一點點尖銳。
比如——
棉拖鞋
我踩地板的時候,
它咚的一聲!
它在說:
我已經去泥坑玩過了
快把我的新衣服洗乾淨
要不然
我明天就只能穿著髒衣服去幼兒園了
再比如——
《媽媽高興的時候》
媽媽高興的時候
像一朵花
一朵粉綠黃黑藍的花
這是最漂亮的花
媽媽高興的時候漂亮
媽媽生氣的時候
像龍捲風
嗚嗚地大聲吹
有句話說“孩子天生是詩人”,我毫不懷疑。他們與世界對話的方式與我們不同。世間的萬物生靈各有其動人與深邃,映在孩子眼中,折射出豐富迷人的光芒。
但是你發現了嗎,這種光芒,隨著成長,會一點點黯淡。不知不覺中,孩子看待世界的方式在向我們靠攏,這是一種進步,還是一種喪失?
對這個問題,每個人或許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就我而言,這種黯淡,真是莫大的遺憾。如果有可能,或者有方法,我想我願意竭盡全力,讓孩子眼裡的光保持得更長久一些。
如果你也贊同,那麼我想推薦你兩本新書,兩位丹麥作者帶來的“貝蒂與大山”系列。
先來看這本《神秘的禮物》。
第一個跨頁,在一片夢一般溫柔的色彩裡,只有一個字:哇!
你會覺得熟悉嗎?
“哇!”這是孩子看到一個新奇的,有趣的,喜愛的,令人珍惜的事物時,都會發出的,由衷的心聲。
他們看見了什麼呢?
雖然看起來很像一朵花,但小小的貝蒂斷言:“這不是一朵花,應該是別的……什麼東西。”
“它看起來好神秘,到底是什麼呢?”貝蒂執著地思考和追問。
你會覺得熟悉嗎?
是的,這幾乎就是我們和孩子的日常。
在這個我們習以為常的世界裡,孩子們無時無刻不在觀察,在探索,在發現,並且——在追問。
大人會如何回應這樣的探索與追問呢?
看看大山的表情,一切盡在不言中。
但這個故事妙就妙在:這並不止於一個充滿幻想的小孩和無聊乏味的大人之間的故事。
不管大山的嘲笑,也不聽他理智的,很有學問的分析,貝蒂氣呼呼地,帶著這個神秘的小東西,走進黑夜裡。
這也絕不止是一個逃家小孩貿然面對險惡世界的故事。
夜晚的森林,縱然有奇怪的聲音,透露著不可知的恐懼。但夜晚有星空,貝蒂安然躺在星光下,仍然在興致盎然地琢磨:這個神秘的東西,到底來自哪顆星呢?
這個故事的可貴之處在於,它始終在跟著孩子的心走。一路上,好奇是孩子的,生氣是孩子的,“有點害怕”是孩子的,雀躍與歡喜也是孩子的。
它充滿“孩子氣”,卻絕不幼稚。相反,由貝蒂的口,發出的對這個世界的評價,充滿令人訝異的智慧——
“你聽我說哦,大山。宇宙中有好多好多顆恆星和行星,我們倆恰好在同一時間處在同一顆星球上。真是太——太——太——幸運了!”
當然,作者並沒有對貝蒂和大山這兩個角色有任何明確的設定。只是,從身體形貌,從思想與語言,小孩子很容易從貝蒂身上找到認同。
那麼大山是誰?
他與貝蒂不僅身材形貌差異很大,個性,思維方式,以及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截然不同。
我猜想很多大人也會從大山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可是大山,他絕不是刻板印象中那種乏味無趣的大人,他常常會創造驚喜——為貝蒂,也為讀者們。
在這個故事裡,大山一路追尋貝蒂,帶來了媽媽留下的一臺花朵留聲機。
我好喜歡這段對話——
“故事和舞蹈去哪裡了呢?”貝蒂問。
“都刻錄在唱片的紋路里啦。”大山說道。
如果貝蒂是個孩子,兩位作者用文字、圖畫與色彩,完美呈現了一個天然充滿詩意與哲思的孩子形象。
我相信,每個讀到這本書孩子,都會有一種息息相通的感受,因為書中散發的這種浪漫和迷人的光芒,也正是這個世界折射到孩子們眼裡的光芒。
而我更愛大山。對貝蒂來說,大山或許是個大人,或許是個朋友。但無論扮演的是哪種角色,大山都是可貴的。
這種可貴之處在於——對自己不理解,不明白甚至或許不認同的另一個內心世界,大山不僅有溫暖的呵護和包容,更表現出“我願意與你同頻共振”的努力。
注意,大山的努力不是苦哈哈的“勉力為之”,而有自己巧思與幽默——說到底,這也一種智慧,值得我們用心體會。
在這個系列的另一半《海上有座蛋糕山》中,大山充分展現了自己的獨特魅力。
這是個更為幽默的故事。
大山貪嘴,偷吃了貝蒂做的蛋糕,撐得肚子疼。貝蒂一邊盡心照顧他,一邊想各種辦法,試圖抓住偷蛋糕的賊。
這就尷尬了。
我們來看大山怎麼辦?
兩本書的共同特點,是在末尾都有一個可以向左右展開的大拉頁,呈現出一個精彩的奇幻畫面,將故事的浪漫與詩意推向頂峰。
哇!
我猜孩子們一定會有這樣的驚歎。
阿甲老師為這兩本書寫了導讀,我特別喜歡他在文末說的話:帶來啟示的繪本也讓人滿懷希望。
是哦,我相信——讀一讀這樣的繪本,能重新點亮孩子們眼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