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野湖等一場雪

在雪野湖等一場雪

梵音

入冬以來一直無雪。陽過之後,百無聊賴,於是去雪野湖等一場雪。

我在雪野出生。小時候,春節前後的雪野湖,冰面堅實,晶瑩剔透。人們走親戚都喜歡行走在冰面上。這是一場快樂的行走。或獨行,或成群結隊。孩子們由大人牽著,或背後推著,一出溜便是很遠。有膽子大的在冰上騎腳踏車,若不小心摔得人仰馬翻,路人便起鬨地笑。笑過之後,跌倒再爬起來繼續騎車。那是怎樣的一種快樂,因為年幼,我只有盡力發揮自己無邊無際的想象,去體味在冰上騎車的樂趣。

長大後離開了故鄉,那些快樂的時光,彷彿也停留在了那個地方。於是,每每在人生的重要路口,心緒不定,或悲痛欲絕的時候,故鄉便成了唯一能包容我所有心事的地方。

高考落榜,正值花季。一個女孩憧憬的未來有多美好就會有多失落。我獨來獨往,身心憔悴,哥哥便把我安排在老家待了一個月,那一個月我日日流連於雪野湖畔。湖面一碧萬頃,涼風習習,各種水鳥在此繁衍棲息。環湖路悠遠平坦,兩旁的綠植賞心悅目。人在其中,彷彿一幅渾然天成的油畫。此時,我已忘記身在何方,也忘記塵世的種種,只覺天人合一,身心陶醉。一湖碧水,無聲地接納我所有的悲喜。從那以後,我一直覺得我是從雪野湖的湖心裡走出來的,雪野湖的沉默,恰恰撫慰我的憂傷。

順風順水的日子,在忙碌和瑣碎中流逝。

在雪野湖等一場雪
在雪野湖等一場雪
在雪野湖等一場雪
在雪野湖等一場雪
在雪野湖等一場雪
在雪野湖等一場雪
在雪野湖等一場雪
在雪野湖等一場雪
在雪野湖等一場雪

轉眼間,我們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很少再去湖邊。偶爾路過,匆匆看上幾眼,似在回望自己的來路。那個湖心裡的女孩,也停留在某個時刻,某個角落。

之後便是漫長的十年。

我跌跌撞撞地前行,一個人獨自承受生命之重。實在覺得難了痛了,便偷偷跑去湖邊。遠遠地,只望見那一湖的山水,心也便有了著落。故鄉的風,溫柔地撫摸我的臉。湖水起起落落,盪漾著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向著遠方慢慢擴散。我安靜地坐在一個角落,抹乾臉上的淚痕,向著雪野湖放肆的吆喝幾聲,一個新的我就又回來了。

很久以來,我喜歡一種植物,那種喜歡是放在心尖上的喜歡,它就是蒹葭。那杆,亭亭而立,它不選擇出身,不選擇環境,不論是在河灘泥灣,還是古渡沼澤,它那淨直的挺拔和優美,讓我荒蕪的內心高擎雪白的信念。而在湖邊的角角落落,這種植物在秋天和冬天的曠野上,似乎隨處可見。

母親病後,我除了工作、照顧母親和孩子,便無暇顧及其他,有時候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看山看水也彷彿是前世的一場夢。日子過得不好也不壞,直到2022年的歲末。

一場病毒侵襲之後,體力大不如前,經過一場浩劫,我又重新燃起一份熱愛。

這一個冬天無雪,我回到我的雪野湖。冬日的陽光溫暖恣意地灑在湖面上,天空湛藍,深吸一口久違的故鄉空氣,那種失而復得的狂喜,一下子充盈了我的心。沿著環湖路走一圈,道路兩旁低低高高的溼地邊,一簇簇蒹葭向著太陽散發出迷人的氣息。

於是,便心安。

這個冬天一直無雪。

我在雪野湖等一場雪,這份等待已經不遠了吧。

抬頭望向天空,幾隻鳥兒在雪野湖上空悠然地盤旋。我站在生命出發的地方等一場雪來。這份等待浸潤著五臟六腑,在身體的細枝末節裡綻放成一朵朵雪花,隔著歲月的湖畔與我深情相望。

壹點號 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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