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美俊｜樹老蘆枯雪乍晴 寒鴉也當春風臨——宋代《寒鴉圖》清賞

樹老蘆枯雪乍晴 寒鴉也當春風臨

——宋代《寒鴉圖》

範美俊

宋•佚名 《寒鴉圖》

絹本水墨

27.1×113.2cm

遼寧省博物館藏

雪後乍晴，一條未凍的溪水緩緩流淌，自左上向右下蜿蜒。遠處雲霧繞樹，小橋無人，山色朦朧。近岸林木茂密，盤根錯節，幹粗枝繁，木葉盡落。形態各異的寒鴉數十隻散佈畫上，或水邊私語、或翻飛鳴叫、或林間啄食、或樹枝休憩。河邊蘆葦、樹木枝丫上的殘雪還未消融，一幅冰雪封凍、寒氣逼人的冬日江南景象。

此圖意境悠遠，以蒼勁筆墨的淡彩，畫北方山水畫派所常見的雪霽寒林景象。比較別緻的是，在荒寒寂寞的冬日，圖中有一大群寒鴉，恰當地增加了自然之美。頗有些宋代秦觀《滿庭芳》的詞意：“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與常見的體長約50釐米的碩大烏鴉相比，寒鴉的體型略小，一般在30釐米左右。它們多棲於林地、泥沼和多巖地區，也喜歡棲息於城鎮和村莊。寒鴉是雜食性鳥類，昆蟲鳥蛋、堅果漿果、穀物草籽等都吃。它們喜結群棲息喧鬧，一飛就是黑壓壓的一片。不過，其羽毛也不完全是黑的，也有頸項、腹部呈灰色或白色的種類。本圖的寒鴉就是頭部、背部、尾巴是黑色，而頸項和腹部為白色。因此，遠看有些像喜鵲，顯得煞是可愛。

畫中的寒林頂天立地，僅擷取下部的樹枝，山水的空間營造是南宋特有的邊角取景。也因此，有些類似花鳥畫的全景植株，可謂是山水與花鳥的結合。另外，樹幹壯碩而肥，鳥亦比例不小，這就有些大頭版卡通的萌味，加之群鴉姿態各異、活潑異常，就不再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景象，而是冬日郊野生機勃勃、熱鬧非凡的寒鴉樂園。

此畫無名款，原定為李成，然與其典型的北方山水風格相差太遠，後才定為南宋初期畫院的高人所作。元代趙孟頫在該畫跋文，評其為能品。似乎，他也看出破綻了，這應該是他不太喜歡的南宋畫家的作品，他說：“餘觀此畫林深雪積，寒色逼人，群鳥翔集，有飢凍哀鳴之態，亦可謂能矣。子昂。”前隔水，則有幾乎無畫不題的乾隆爺的七言詩題跋：

千林葉落樹枝幹，

鴉集啼飢復叫寒。

嗟我民寧無似此，

圍爐不忍展圖看。

看來，乾隆爺同情心大發，不忍看“啼飢復叫寒”的寒鴉處境，又由圖及人，感嘆“我民寧無似此”，頗有些套路性的自我粉飾，意即其天朝治下的子民皆幸福安寧，他才是勤政愛民、廉潔奉公的楷模。

拖尾還有元代知名詞章家錢塘人仇遠、樂府名家高昌人貫雲石，以及明代錢塘人陳彥博等的詩跋。仇遠的詩跋曰：“老樹枯苔雪乍晴，飢烏飛集噤無聲。蒺藜沙上花開早，且讓春風與燕鶯。”陳彥博的詩跋曰：“溪上人家好樹林，群烏來集歲年深。雪晴雲散春風轉，時聽枝頭有好音。”

其中，貫雲石的詩跋較為珍貴，詩曰：

飢凍哀鳴不忍觀，

使餘一見即心酸。

明年豐稔春風暖，

遠舉高飛羽力寬。

貫雲石（1286—1324），富有才情的回鶻畏兀兒（維吾爾）族文學家，元代功臣阿里海涯之孫。初因父廕襲為兩淮萬戶府達魯花赤，但他卻讓爵於弟，過著“與文士徜徉佳山水處”“倡和終日，浩然忘卻”的風雅生活。仁宗時拜翰林侍讀學士、中奉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不久稱疾辭官，隱於杭州一帶賣藥為生。深受漢族文化影響，善作散曲，感情真摯文字細膩。善草隸等書，用筆枯勁，結字重心偏斜。該題跋符合其有同情心的“酸齋”齋號，也有對明年“春風暖”時“遠舉高飛”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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