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光陰百年,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閱歷不斷豐富,我們的心境,也從稚嫩,走向成熟,最後歷經滄桑,返璞歸真。是什麼時候,我們開始感慨多了,開始憂患多了,開始顧慮多了,我想應該是中年吧!
人到中年,忽然間,佝僂了幾分,肩上,彷彿壓著什麼,後來才明白,那是責任。
父母開始老去了,做兒女的需要贍養他們,並且無時無刻不在擔心,無情的歲月、殘酷的老病會什麼時候奪取他們的生命。
兒女也逐漸長大,除了要照顧他們的衣食住行,還要引導他們走向正確的人生道路。最重要的,還有來源於自己的壓力,我們是否在事業上取得成功?曾經許下的理想是否實現?
是啊,青春已經不在,雖說天地萬物之逆旅,光陰百代之過客,然而人生一世,不能實現自我價值,終究是大夢一場,如何甘心。人到中年,心境就會不由自主地,掀起巨大的波瀾。
鄭谷《中年》
古人的中年,是否有著和如今一樣的苦惱呢?我們不妨來看一看唐朝大詩人鄭谷寫的一首《中年》:
漠漠秦雲淡淡天,新年景象入中年。情多最恨花無語,愁破方知酒有權。苔色滿牆尋故第,雨聲一夜憶春田。衰遲自喜添詩學,更把前題改數聯。
白居易說,詩歌為時事而作,一直以來,詩人都用詩歌傳遞自己心懷家國的憂思,儘管位卑,卻依舊想發出自己的聲音。
鄭谷寫此詩,沒有憂國憂民,也沒有透過吟詠某事反映社會現象,他只是單純地抒發了自己人到中年的一些感受。
1.首聯
首聯上句寫的是景。當時鄭谷因為參加科舉客居在長安,長安曾經屬於秦國之地,所以有詩人有“秦雲”一說。
長安的春天,總是天淡,這是無盡的時空中一個普通的春天,同時也是數千年曆史中,一個普通的新年。可對於作者來說,這一天尤為特殊,他度過了數十個新年,如今這個新年,他已經不知不覺進入了中年。
2.頷聯
這正是鄭谷百感交集的時刻,想到中年,忽然間各種情緒湧上心頭。他不知如何排遣,卻嗔怪花兒無語,不能與他談心,讓他傾訴一番。惆悵之下,他只得借酒消愁,當酒醉之時,惆悵自破解了。
自這以後,鄭谷才發現,原來酒驅散憂愁的效果。這或許就是,人到中年,總會愛上菸酒這兩樣東西吧。明知道有傷身體,依舊就迷戀上了,因為相比肉體受受到一些傷害,心中的憂愁更令人痛苦。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自己的煩惱。詩人鄭谷借酒澆愁,又是澆得哪一種愁呢?頸聯似乎能夠品味出一絲詩人惆悵的緣由。
3.頸聯
鄭谷客居長安許多年,租住不少房子,然而如今看著滿牆的苔蘚,他卻無法尋找到舊日的住宅。作者“尋故第”,其實是懷念自己的前半生,可是,屋牆斑駁,夢也斑駁,逝去的青春也無處可尋了。
往日不可追,而未來卻難期,當夜雨落下,淅淅瀝瀝,敲打在老瓦舊牆時,詩人的思緒,飄向了家鄉的春天,春雨下綠油油的農田,桑野荷鋤,詩人忽然十分憧憬。
是繼續留在長安參加科舉,踏入仕途?還是回到家鄉,歸隱田園,學那採菊東籬的陶淵明,悠閒地過一生呢?詩人的思緒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有些不甘心,屢試不第又讓他有些失望。
4.尾聯
複雜的情感交織中,在不斷的矛盾衝突下,詩人欣喜自己還能寫一寫詩,在無聊的時候,琢磨一下曾經寫的詩作,刪刪改改,能夠從中獲取一點樂趣,忘掉現實中的煩惱。
雖然鄭谷是說的是“自喜”,但我們能讀出一種憂愁難解、卻用酒,用寫詩壓抑自己的情感。
這首七律用簡單的語句,清新的文筆,以及富有韻味的意象,構建了一個深婉凝蓄意境,體現出了一種憂愁。雖愁,卻不怨,雖迷茫,卻不消極,從中,我們能夠感受到一種自己也曾有過的慨嘆,這是生活的情緒。
從文字中,我們看到了一個有血有肉有靈魂,會因為人到中年而焦慮的詩人。或許這就是詩的魅力,因為詩,我們能夠與千百年前的詩人,產生生活的共鳴和生活的觸動,他們不再是記載在歷史中,一個個冷冰冰的名字。
鄭谷其人
我們最後說說鄭谷,他是唐末十分著名的詩人,可以說,他是為唐詩畫上句號的最後一位名家。
他有著非凡的寫詩天賦,七歲就能寫出令大人讚歎的詩。著名詩人司空圖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說他“當為一代風騷主”,大概就是詩壇新一代領袖的意思。
他的詩歌風格,非常清婉,通俗易懂,卻極有韻味,不落俗套,所以唐末宋初,都把鄭谷的詩來教小孩子讀。
鄭谷從二十歲開始往長安參加科舉,但十六年不第,將近40歲的時候,才登進士第。五十歲的時候,他被升為尚書都官郎中,所以世人稱其為“鄭都官”。
唐哀帝時期,鄭谷見晚唐時局已經難以逆轉,回到老家建了座讀書堂隱居。中年雨夜憶的春田,鄭谷晚年還是追尋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