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豆瓣一刻:嫌疑人w的夢境

由 緱風彩 釋出於 休閒

  1、

  我是一個沒有故事的人。

  我所謂的故事都被掩藏在年少的憧憬裡,以及被湮滅在奇詭的幻想中。

  然而我會「做夢」。夢裡面涵蓋了那一種我既羨慕又真實的豐馥情節。

  這個詞語在我的概念裡也並非貶義。我做過的夢都有一個共同點,毫無例外全是濃郁的深沉色系。這一種飽滿而又凝重的色調簡直令我痴狂。

  2、

  這一晚,我又照常靠在沙發上,看著法國新浪潮導演特呂弗的電影《四百擊》,投影儀投出的光照射到幕布上,彷彿照出了另外一個黑白淒厲的新世界。

  13歲少年的心底湧動著一顆鮮紅火熱的心,可是周遭的風物卻是黑白色的巴黎。

  我再一次在夢中醒來,電影未到結尾,熒熒的光影還在混沌地閃爍著,可是熒幕中間卻出現了一個類似蝙蝠的怪影。

  更奇詭的是,我的腦袋動一下,怪影就會跟著動一下,不偏不倚。當我視線往下看的時候,魂魄都快被嚇出,腦袋以下,空空如也,我的身體奇異地沒了,可是我竟然還有意識。

  我在半空中轉過腦袋,發現自己的身體還半躺在沙發上,像一具無頭女屍,脖子上乾乾淨淨的切痕,毫無血跡,可仍然能感覺到血在肉體下流動的聲音。


  我無比恐慌,急忙扭轉腦袋,往鏡子前移動,這一回算是看清楚了這萬分詭譎的景象。我,在夢中有著清晰意識的我,竟然只剩下了一顆腦袋,我的雙耳也各自往外長了50公分,並變成了一對翅膀,稍微扇動一下,腦袋就能撲稜撲稜地飛。

  對於這般觸目驚心的畫面,我在震撼過後浮起幾絲茫然無措,但轉眼一想,至少我沒死,我可以當自己是鳥,飛出去鳥瞰這個夜幕下隱匿的城市。

  我用牙齒拉開窗戶,整個腦袋嗖地一下蹭了出去,使勁地往天空飛。凌晨的風裹挾著初春的寒氣,往鼻子裡鑽進去,再從喉嚨下鑽出來。

  藏青色的天幕沒有烏雲,一輪半弦月和幾顆星星鑲嵌其中,這不是梵高的星空,可也遁藏著大自然的空闊和豐盛,包羅永珍。

  我放慢速度,低空盤旋,夜幕下的城市,跟我想象的奼紫嫣紅繁華盛景不一樣,高樓大廈停息了璀璨燈火,街道橋樑停歇了車水馬龍,就像一個剛出孃胎的嬰兒,在呼呼地打著瞌睡。

  我在夜色的掩蓋下,自由地翱翔,甚至於慶幸這種奇怪現狀的發生。

  回家的路上,我故意沿著平時下班的路徑飛回去,在公寓樓外的一堵矮牆邊停了下來,飛上牆邊的臘梅枝頭,盡情遊憩。

  正準備飛回家中,猛然間看到臘梅樹下站著一個人盯著我,一副目瞪口呆的驚嚇模樣。夜太黑,我並沒有細看他是誰,只是驚慌地急急飛回家。

  腦袋和身體重合的一剎那,耳朵也縮至正常,夢醒了。


  3、

  第二天早晨,我還在回味著昨晚夢中的奇狀。

  起床收拾出門上班,下樓後看到大爺大媽像打了雞血般驚恐地圍在一起,談論著某件事情,一張張嘴巴在張牙舞爪地開闔。

  走近一聽,原來警察來了,公寓門口的臘梅樹下死了一箇中年男人,該男算不上陌生人,正是住在我樓上的鄰居。死亡時間大概是在今天凌晨,正逢他喝酒應酬歸家,酒醉倒地,被人活生生地割斷脖子,腦袋和身體已經分離,血肉模糊,死狀很是慘烈。兇器是一把血淋淋的菜刀,被扔在旁邊的花壇裡,上面並沒有嫌疑人的指紋,準確地說,菜刀把柄上沒有任何人的指紋。

  死了的男人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名聲,失業在家,黃賭毒,樣樣均沾,最可惡的是家暴打老婆。公寓樓裡隔音效果很差,每每樓上開始家暴,我都聽得一清二楚,被打得狠了,甚至還能聽到他老婆淒厲的求饒聲,通常這個時候,我的情緒就會滋生出一股莫名的焦躁和悲傷。有好心鄰居曾經報警過,警察來調查,被施暴的老婆嗚咽著替這個男人說話,辯稱身上的傷是自己不小心碰撞的。兩三次後,公寓樓裡就再無人想要多管閒事,義憤填膺的群眾到後來也只是恨其不爭。

  我走入圍觀人群中,看到那女人麻木地站在警察旁邊,遠遠望去,只覺得那是一股我無法讀懂的神情,像是在絕望中醞釀出一股痛快的蕭條。

  突然那女人抬起眼環顧四周,在看到我後,雙眼便死死地盯住我,陰森森的,十分可怖。恍惚間像是被一支無形的手狠狠地捏住了心臟,我胸悶窒息、似要暈厥,於是踉蹌著後退倉猝地離開了現場。

  這一整天都過得有些惴惴不安。晚上下班後回到公寓,除了夜色濃黯,人煙稀杳,周遭一切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4、

  第二晚,我坐在沙發上,頭胡亂地歪著打盹。

  又一次在夢中醒來,依舊是分離的身體和在飛的腦袋。這一次我的腦袋得心應手地飛出半闔的窗戶。往周邊綽約的青山上飛,往山邊靜穆的湖海上飛,往郊外清秀的村莊上飛,我深知人於世間的微渺,我翱翔於空、莊周曉夢,我頓然無比感恩夢境賜予我這般能夠領略山川和大地的能力。不知幾千裡後,直到夜空烏雲密佈,下起點點寒雨,我才想起歸家。

  歸家的路途,我飛得異常悠然瀟灑,現實生活中那些繁瑣的疲累、陰暗的心計都被清幽聖潔的天雨給沖刷洗滌,只剩下一縷不含雜質的純淨靈魂。

  飛到離公寓很近的地方,看到住在我樓上那一戶死了男人的人家還亮著燈,混沌蒼涼的光線從尚未合緊的窗簾縫隙中透了出來,彷彿一抹陰冷的眸光,膽怯地躲在裡面,偷窺著外面世界的動靜。

  我並沒有在意,腦袋飛回房間與自己的身體合併。剎那間,夢境離去,現實再現。

  我睜開眼,發現窗外的雨早已消失,陽光從窗外傾瀉而入,刺得眼睛有些許疼痛,剛想起身拉好窗簾,聽到有人在敲門。

  是警察,他們在我的衛浴室廢紙簍裡找到一雙血跡斑斑的手套,我成了犯罪嫌疑人。我滿心驚詫惶恐,大呼冤枉,一定是他人陷害於我。在警局裡他們將天網監控影片播放給我看,影片裡出現一幀遠遠的畫面,手起刀落間,醉倒在地的男人猶如一頭骯髒的死豬,被我斬斷咽喉。

  我歇斯底里大聲為自己辯護,那個晚上我的腦袋獨自在天地間飛翔呢,怎麼可能去殺人呢,不信的話,你們晚上看著呀,我只要一進入夢境狀態,腦袋和身體就能分離,腦袋能飛,真的,哦對,說不定那個死者也是這樣,只是出現什麼偏差腦袋和身體合不上了才會這樣。

  警察們看著我“胡言亂語”,一個個臉上貌似出現了一種猛然頓悟的神情。

  .........

  5、

  精神病院區鐵窗外的一牆薔薇花綻放如血,經風一拂,花瓣正窸窸窣窣地往沾滿灰泥的馬路上掉落。

  我坐在生活區,對著病友們敘述這件令我含冤負屈的怪事,他們的眼眸裡像盛著明淨的溪水,他們全都相信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