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曾擔任文化部副部長,《 紅巖》提到他的詩,徐遲稱他不容易看透

由 仁連榮 釋出於 休閒

文:葛維屏

袁水拍是一位著名詩人。之前,我只聞其名,不知其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與中行還有著密切的關係。

但遺憾的是,袁水拍在解放前曾經是一名中國銀行職員這一身份,一直遊離在人們的關注之外。


袁水拍的詩歌主題,有著強烈的革命性,表現在他重慶談判時,就寫了著名的《毛澤東頌歌》,只是當時題目中沒有出現“毛澤東”。這首詩歌還被譜成曲。

而同時,袁水拍的詩歌裡,更飽含著對時事的尖銳諷刺。這就是他所著的著名的《馬凡陀山歌》。“馬凡陀”的意思是“麻煩多”。

這《馬凡陀山歌》在解放前夕流行到什麼樣的程度?

現在市場上流行的《紅巖》是1963年的修改本。我們很難找到1961年版本。小說裡有一個重要的情節,就是小說主人公許雲峰發現特務滲入到書店裡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名特務抄襲了《馬凡陀山歌》,以證明他思想進步,從而引起了許雲峰的警覺。現在流行的《紅巖》1963年的版本,沒有點出特務抄襲的是《馬凡陀山歌》,但是根據《紅巖》早期版本改編的電影《在烈火中永生》,臺詞中許雲峰就直接點到特務抄襲了《馬凡陀山歌》。由此可見,《馬凡陀山歌》的進步意義,連特務也將其打入中共地下組織的一個重要的籌碼。


我第一次看到袁水拍曾經是中國銀行的一名員工的訊息,是在《上海市金融業職工運動史料》第二輯《上海四行二局職工運動史料》中。此書第一輯《上海“銀聯”十三年》可以在網路上下載到,但第二輯在超星與讀秀這些最全的網路書庫中都沒有找到下載資源,於是,特地用高價網購了一本。在這本書的第316頁中寫道:

《聯訊》“還特約了一批經常的撰稿者,如中國銀行的袁光楣(即袁水拍,筆名小眉、湄廣)……”

當時,很難相信,這裡出現的袁水拍就是我國著名的詩人。


之後,才有意地關注了一下袁水拍,他的確有著較長時間的在中行工作的經歷。抗戰時期,他在重慶分行,抗戰勝利後,他回到了上海,這段時間,也是他寫作《馬凡陀山歌》的最為活躍的時期。他的詩歌,抨擊國民黨的黑暗統治,揭批美國對中國的政治、經濟的干預,諷刺貪官汙吏的醜惡行徑。這種帶著烈火、嫉惡如仇的詩歌,很難相信,會出現在一個以安分守己見長的中行員工的筆下。


這樣的抨擊時弊的作者,自然無法能夠在國民黨高壓統治下的上海生存,於是,他在地下組織的安排下,於1948年撤退到香港,之後,袁水拍走上了專業創作的道路。他在文化圈內擔當的最高職務,是在1976年擔任了文化部副部長,比當時在文革中獨樹一幟的作家浩然的官銜都高。然而,正是因為這一段時期,袁水拍與江青過從甚密,在文革結束後,他不得不從高位上跌了下來,六年後,鬱鬱而終。


因此,袁水拍的一波三折的人生,便有了解讀的意義。他的人生的後半段,無疑是一場悲劇。據一些資料透露,他在文革時間,向江青寫過效忠信,寫過告密信,所以,被認為是一個政治投機分子。他從最普通的中行員工為起點,最終能走上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副部長的高位,確實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蹟。他為什麼會在文革後期波詭雲譎的政治氣候下,能夠脫穎而出,進入政治體制,從而被他的過去的文友視著喪失了基本的人格與人品?


有一篇分析文章,認為這與他是銀行員工有關:“銀行的職業訓練養成那種勤謹、審慎、馴服的作風,其積極面是敬業、嚴謹,其負面則唯上級之命是聽,保守拘束、膽小怕事。……對於年輕得多的水拍,也不免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其實這樣的分析並不能夠完整地解讀袁水拍。縱觀他一生,無論是在抗戰期間,還是解放戰爭期間,袁水拍從來不是一個膽小怕事之人,不然就無法解釋他會用那些響箭一樣的詩句,抨擊國民黨政權的黑暗與腐朽,呼喚著一個光明的新政權的誕生。他的很多抨擊時弊的詩句,今天讀來,仍然頗值得人玩味,如:“鈔票越多越難過,鈔票越多錢越少。”“中國只有小貧,和大貧,/小貧的在紐約買地皮,大貧的被賣當壯丁。”


遺憾的是,袁水拍卻沒有寫出一部關於自己生活的回憶錄,他在中行的生活情境究竟是如何,幾乎很難找到片言隻語。倒是袁水拍的最親密的朋友作家徐遲在他的長篇回憶錄《江南小鎮》中,對袁水拍過去的中行經歷有著較為詳細的記載。但是徐遲也直言不諱地在他的回憶錄裡提到袁水拍這個人是一個不容易看透的人,兩人之間總有一點隔閡。但是徐遲也沒有說明這種距離是在什麼地方。因此,我們不得不面對著歷史產生一絲深深的失望,本來袁水拍憑著他的高超的煉字造句能力,能夠為三、四十年代的中國銀行留下豐富的帶有個人感觸的實景記錄,但是,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原因,袁水拍的筆下,至少在筆者目前所看到的現有資料的情況下,沒有看到任何吉光片羽的記錄。實在是遺憾。


我們現在面對著一份歷史的時候,往往看到的是一個枯燥無味的梗概,卻很難看到充滿著人的呼吸與心跳的帶著直感的真實記憶,而恰恰是這些個人的記憶文章,承載的資訊,要比那些枯燥的歷史解析,來得更加豐富而全面。即如關於中行的歷史而言,我們在開始介入的時候,會發現這些資料很是豐富,但是我們如果更深入地探討下去,便會發現這些資料如出一轍,都是舊有的資料的移植與翻版。比如,幾乎所有的中行歷史書上都記載著上海中國銀行大廈之所以是目前的高度,是因為身邊的沙遜大廈的老闆不同意讓中國銀行的大樓高過它,而且還打起了官司,最後導致了中國銀行不得不屈服,在高度上要低沙遜大廈一點。但是,也有一些文章,指出這一個眾口一詞的歷史史實並不可靠,而認為是中國銀行出於節儉的目的,自行削高了大樓的高度。這個並不複雜的史實,居然還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實在令人感到,歷史記載中有著太多的人云亦云、以訛傳訛現象的存在。在中國銀行大廈的高度問題上,如果沙遜大廈主人打起了官司,總該有官司的原始記錄,但是從沒有看到這樣的資料被披露過。總是人云亦云的寥寥幾句重複的史實不斷地出人們的面前,令我們無所適從。


因此,我們太需要有一個有著自我的觀感的眼光,來從歷史的低點,去觀望當時的歷史狀況。這一點,袁水拍本來可以提供給我們,但是,卻遺憾的是我們沒有找到。也許隨著袁水拍的研究的進一步深入,我們可以更多地觸及到他的思想、靈魂與感受,可以藉由他的目光,來讓我們更好地看清那些被遺忘與丟棄的史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