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全國有近千萬玩家,4.5萬家門店,超過150億元的市場規模,劇本殺成為年輕人的新興娛樂方式,也成了不可小覷的新興產業。進入劇本殺行業,有人因為熱愛而奔赴,有人因為趨利而入局。2019年零星起勢,2020年野蠻生長,今年劇本殺行業的主題是洗牌和升級:不規範和不善經營的店家被逐漸淘汰,劇本殺與話劇接軌,與密室結合,內容追求綠色健康,“劇本殺+”也成為新風口。
玩家、DM、店家三級跳
1998年出生的週三沒想到,短短几年之內,他自己的生活軌跡竟和劇本殺行業的發展軌跡暗暗重合了。2016年,湖南衛視的推理真人秀《明星大偵探》第一季開播,之後不久,濟南出現了幾家劇本殺店,玩的就是《明星大偵探》中那樣的推理破案遊戲。週三成了濟南最早的一批劇本殺玩家。“當時打發時間的活動也就是運動或者上網,劇本殺是一種新的娛樂方式,以前一起上網的朋友們就轉到了劇本殺店裡玩。”小學時看動畫片《柯南》,中學時喜歡小說《心理罪》,劇本殺滿足了他心中的偵探夢。
身為濟南一家知名劇本殺連鎖店負責人的九九回憶說,2019年之前,劇本殺行業的入門門檻還是很低的。“很多店都開在居民樓小區的底層,只需要幾個房間,有桌子、椅子和幾個盒裝劇本就能開起來了,而且大部分還是盜版的復刻本。”但在2020年這一年,濟南的劇本殺店開始瘋長,有時候一個月能開20多家新店。就在這時,尋找兼職的週三也成了一名劇本殺DM(主持人)。“既能賺錢,還能讓自己的熱愛閃閃發光。”他說。
劇本殺最初起源於名為“謀殺之謎”的遊戲,因此一開始劇本的主要型別是推理探案本,DM被視為簡單的“髮卡機器”,引導玩家走完遊戲流程即可。後來隨著劇本型別的增加,對於DM也越來越倚重。情感沉浸本需要DM具有聲臺形表的演繹能力,歡樂機制本則需要DM善於調動氣氛。“DM的態度會非常影響玩家體驗,不專業的DM會讓整個劇本拉胯。”週三說。
DM要同時承擔類似導演和演員的角色。現在一個本玩下來動輒五六個小時,優秀的DM懂得把控節奏,能夠觀察到玩家的平淡期和低谷期,重新調動起大家的興趣。“要學會精準‘扶車’(給予玩家推理提示),可以單獨找玩家聊聊,讓他更好地理解和代入角色。”DM的演繹能力也決定著一場劇本殺的精彩程度。好的DM不僅要充分了解角色,投入真情實感表演,還能在原劇本的基礎上進行最佳化。“對比生硬的臺詞,用自己的語言來說會更有感情。一個平平無奇的本也可以被DM改得發光發熱。”週三在由西遊IP改編的劇本《九霄》中扮演的孫悟空,打動了不少玩家。其中,孫悟空和小花仙七七有著一段虐戀,孫悟空為保護七七而甘願在玉帝前受辱被罰。有次,扮演七七的玩家聲淚俱下地主動陪他一起受罰。還有一次,玩家給他寫了幾千字長文表達感動之情。週三覺得這是對於DM的莫大榮耀,“你所創立的虛擬角色,竟然會對別人影響這樣大。”
如今,週三的劇本殺店即將開業,他完成了從玩家到DM再到店家的升級。週三現在的合作伙伴,正是今年年初他帶的顧客——一位海外留學歸來的導演,他也藉此瞭解到國外的劇本殺發展。“現在很多國內編劇創作的劇本都是全球授權發行的,在悉尼、墨爾本、洛杉磯這些城市有不少華人開的劇本殺店,玩家以留學生為主,但沒有像咱們國內這樣遍地開花。”
火熱與寒冬並存
1985年生人的寶哥,在濟南的劇本殺圈子裡算是大齡了,他清楚記得,2019年6月他的第一家店開業時,正好是當時濟南的第六家劇本殺店。“當時劇本殺的普及度特別低,好多人都不理解一群人圍著桌子坐四五個小時到底會有什麼樂趣。”時至今日,很多人也會像脫口秀演員龐博那樣對劇本殺玩家發出質疑,“為什麼你們休閒娛樂的方式,是從寶貴的休息時間裡專門抽出幾個小時,跟一群陌生人開一下午的會?”
在寶哥看來,現在劇本殺早已更新換代,在內容走向上與型別電影越來越接近。“有的往文藝方面走,有的往歡樂方面走,有的走恐怖路線,有的重視故事情節。”如今的玩家也越來越有自主意識,會根據自己的偏好甄選合適的劇本。“老騙子”玩家喜歡陣營機制本,“水龍頭”玩家享受情感沉浸本,而“推土機”(推理高手)玩家自然是鍾愛硬核推理本。
在濟南已經開了八家劇本殺分店的九九,觀察到了行業內的一些新變化:實景劇本殺店越來越多,透過佈景和換裝讓顧客更有沉浸感;出現了VR全息投影的劇本殺新模式;書店、酒吧、咖啡廳等也開始引入劇本殺,漸有“劇本殺+”之勢。“今年的劇本型別大部分都開始向話劇的方向延伸,以後劇本殺肯定會和劇場、密室有更深度的結合。”
寶哥則看到了劇本殺在文旅方面的強大商業潛力,此前,成都青龍山景區已經推出了劇本殺,人均600多元的花費,可以玩兩天一夜。他目前也正在參與一個旅遊景點的劇本殺專案,透過設定宏大的世界觀,讓遊客可以透過劇本殺進行沉浸式旅遊的新體驗。
一邊是熱火朝天,一邊似乎是凜冬將至。今年以來,有大批的劇本殺店關門,九九也感受到了這股寒意,甚至有次在一天之內有三個人來問她收不收轉讓的劇本。“今年是一個大洗牌了。”之前很多人看到劇本殺火熱,並且門檻看似很低,投個一二十萬元就能開店,於是選擇盲目跟進,但九九認為,劇本殺店經營起來並不容易。“其實劇本殺並不是快速盈利的行業,回本週期不短。而且作為服務業,後期運營會遇到各種狀況,沒有經驗難以應對。”
劇本屬於消耗品,一個本子每個玩家基本只能玩一次,九九的劇本殺店每個月都要新進十幾個劇本,對於劇本的選品,也在考驗著店家的經營智慧。“就像咱們穿衣搭配一樣,也是要看舒適度和好不好看。很多人可能會盲買,沒有玩過就直接拿下本子,讓玩家成了小白鼠。”花幾塊錢可以拿到上百個劇本的電子版,這種亂象讓一些盜版劇本殺店叢生,擾亂了行業秩序,也影響了顧客體驗,這樣的門店註定無法長期維持。優勝劣汰,九九認為,今年的大洗牌對於整個行業來說其實是一個良性現象。
劇本殺會不會像狼人殺、三國殺那樣風行一陣又如風而逝?九九認為劇本殺這個行當可以一直持續下去。“狼人殺、三國殺之所以會像一陣風過去,是因為它們沒有創新,翻來覆去就那幾種玩法,換湯不換藥。而劇本殺的內容和模式一直在演變發展,且劇本殺作為一種社交遊戲,它的魅力是不會被線上所取代的。”
劇本創作是藍海
開店、發行、創作,同時進行劇本殺寫作培訓,汪佳參與了劇本殺的全產業鏈。在她看來,開劇本殺店早已是紅海。“目前國內劇本殺店最多的城市是成都,有超過1000家,最誇張的是一棟寫字樓裡會聚集超過60家劇本殺店。下游已經內卷嚴重,但上游的劇本創作還是藍海。”汪佳說,目前作者處於劇本殺產業鏈的上游,是整個行業的核心。“頭部作者的話語權非常強,好的本子供不應求,大家對好作者求賢若渴。”
按照銷售授權範圍,劇本可以分為三種類型。盒裝本是每家店均可購買使用,售價在380-580元不等。城限本是一個城市中只有三到五家店可以購買使用,售價在1800元-2800元不等。而獨家本在一個城市僅有一家店可以獲得授權,售價在3000元-8000元不等。“一個城市1000家店,有300家都想要拿城限本,這就要看誰跟發行的關係好,誰家店鋪運營得好。有時為了能拿到城限本,要捆綁買很多盒裝本,目前是嚴重的賣方市場。”
混跡於劇本殺界多年,汪佳聽到了不少“造富神話”。盒裝本《孤城》的售價是528元一盒,其銷量高達12000盒,最終作者可以拿到300多萬元的分成。去年的現象級爆款《你好》,汪佳以520元一盒的價格買下,一個暑假的時間,這個本為她帶來了3萬多元的營收。而《你好》最終銷量7000盒,讓作者入賬超過140萬元。“曾經有個劇本殺作者跟我聊天,說這個行業投入產出不成正比,投入少,產出多,差不多按一下鍵盤就20塊錢,非常凡爾賽。”
當汪佳還在為自己的劇本殺店一個月能賺兩三萬元而沾沾自喜時,劇本殺作者的收入已經是百萬元級,她決心也要往上游走。於是汪佳開始自己做發行、創作,同時也進行劇本殺寫作培訓,她的學員中有教培校長,有律師,有人寫過玄幻小說,還有全職媽媽。汪佳認為劇本殺的寫作並不難,它強調遊戲屬性,對於文學性的要求並不高,“即使是小學生文筆的大白話,只要講清楚什麼人在什麼時候做了什麼事就行,當然好的文筆是加分項。”
如今有不少網文作者轉行劇本殺寫作,一個本1萬字到3萬字的體量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但是劇本殺創作和一般文學寫作有著很大區別。“創作劇本殺最重要的是核詭(案件中的核心詭計),這具有一定門檻。”除了創作故事線和人物劇本,作者還要進行線索設定、撰寫組織者手冊。而且劇本殺中不能有邊緣角色,沒有主角、配角之分,“每個玩家都得有事可做,因為大家花一樣的錢進來,不能有人是C位,有人是工具人,每個人都必須是立體人。”
近期,上海市文化和旅遊局釋出了對於劇本殺內容的備案管理規定,汪佳表示,劇本殺產業被納入政府監管是大勢所趨。充斥色情、暴力內容的劇本曾經在行業內流傳並被嚴厲抨擊,如今,這樣的“黃暴本”已經沒有人再創作和購買,價值觀有偏差的劇本也在陸陸續續下架。“現在有政府參與的紅色劇本,也有歷史系研究生創立工作室,寫出以文物保護為主題的劇本。如今劇本殺店裡的劇本都越來越綠色健康,整個行業越來越往正規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