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通用電氣曾在關鍵時刻登場,針對法國企業阿爾斯通的陷阱已經佈設好。
在誘逼“獵物”進入陷阱時,美國企業和政府又發揮了什麼樣的作用呢?
我們要從美國通用電氣這家企業創立之初說起。
140多年前的美國,一個燈泡照亮了愛迪生的實驗室。電,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
然而愛迪生直流電的風頭,很快被特斯拉的交流電蓋過了。面對這種競爭,他們的選擇是:吞併競爭對手。
在摩根財團的投資下,愛迪生的電力公司買下對手特斯拉的核心技術,正式改名為:通用電氣,而這也埋下了通用電氣吞併擴張的基因。
二戰期間,當時的通用總裁威爾遜,被任命為美國戰時生產委員會副主席,又很快當上了國防部長。
憑藉這層關係,通用電氣成功打敗國內外的競爭對手,成為二戰期間全球軍工製造訂單的最大承包商 ,向盟國輸出了近萬億美元的武器裝置。
不過這種快速擴張,引來了以公謀私的質疑。面對這種聲音,威爾遜在1953年國會聽證會上說出了一句:“為通用好,就是為美國好。”
確實,憑藉與美國政府緊密的利益捆綁,通用安然躲過了質疑,一個跨電力、能源、醫療、運輸的龐大商業帝國由此誕生。
但政商聯手打壓競爭對手的“傳統”也由此沿襲下來,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
法國企業阿爾斯通只是美國眾多“獵物”中的一個。
這種方式是如何運轉的?各方力量是如何聯手編織起美國“陷阱”的?
這種方式,又真的能讓美國與它的商業巨頭們屹立不倒嗎?
先來看美國特有的一個概念:旋轉門。
在美國,公職人員在離開政府機構後可以加入私企,私企員工也可以依靠旋轉門躍入政府,一些私企與政府之間藉此構建起不可說的緊密關係。
而通用電氣,正是炙手可熱的“旋轉”物件。
在《起底美國陷阱(一)| 長臂設伏,套路和起源》中,譚主提到了在前臺主導逮捕的司法部和在微妙時刻出面表達收購意圖的通用,而它們兩者之間的連線點,正是這扇旋轉門。
在阿爾斯通案發生之前,已經有整整15名司法部檢察官進入通用電氣工作。
通用電氣與司法部的“鐵關係”,在對各路競爭對手的“圍獵”中派上了用場。
一位曾為通用工作的律師承認,在阿爾斯通與美國司法部的談判過程中,通用公司提前介入了。
介入談判的,正是通用公司反腐敗組的首席法律顧問卡蒂·朱。
她曾是主管經濟犯罪的檢察官,在美國司法系統摸爬滾打多年,讓華爾街聞風喪膽。
與司法部打交道積累的豐富經驗和廣闊人脈,讓她在干預阿爾斯通案上如魚得水。
更巧的是,負責調查皮耶魯齊的檢察官,也曾與卡蒂·朱在一個律所工作過。
這是一個細思極恐的事情。
在號稱“司法獨立”的美國,一家企業竟然能直接介入到競爭對手的司法談判中,左右結局。
獵網的覆蓋面不止於此。
試想,一個案件中,如果負責起訴的司法部已經徹底被他人打入,辯護律師就是被告方為數不多的指望。
然而這個“最後一根稻草”,也被染指了。
負責為皮耶魯齊辯護的律師,叫斯坦·特沃迪。他做過康涅狄格州總檢察長,還被評為美國“最佳律師”。
然而,這位“最佳律師”看起來根本不關心發生了什麼,也沒有想辦法幫皮耶魯齊脫罪,而是每次見面都反覆催促皮耶魯齊儘快籤認罪協議。
其實,他也是“獵網”的一環。他所在的律所,背後老闆是被通用電氣常年僱傭來遊說白宮的巴頓·伯格。
更意想不到的是,在接受腐敗調查期間,阿爾斯通花費近10億聘用了美國的律師與審計師,而其中一家律所背後的老闆,也姓伊梅爾特,正是通用電氣CEO的親兄弟。
對阿爾斯通來說,這是一張無處逃脫的巨網。
這個時候的美國,不講什麼司法獨立,也不講什麼公正自由了,他們只有一條準則:什麼規則對他們有利,什麼就是“正確的規則”。
反應過來的法國政府試圖改變這個局面。
畢竟,阿爾斯通幾乎掌握著法國的命脈,負責法國58座核反應堆所有汽輪發電機的製造,還承擔了法國75%的電力生產裝置。
這條命脈一旦交到美國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當時的法國經濟部長蒙特堡聯絡了德國,希望西門子提出另一個收購方案和通用電氣公平競爭。
西門子答應了這個邀約,計劃與日本三菱聯合收購。
然而就在這時,美國司法部再次出手警告,一旦西門子、三菱和阿爾斯通組建合資公司,他們就要面臨幾十億美元的罰款,捲入到成為美國“制裁”物件的噩夢中。
要知道,這種噩夢的感覺西門子與三菱都感受過。美國曾逼迫西門子支付8億罰金,又曾用釣魚執法的招數,陷害三菱竊取美國機密,逮捕了多名三菱員工。
西門子和三菱退卻了。
美國政府威嚇之下,除了通用,再無其他競爭者。
2014年6月21日,皮耶魯齊被捕的第424天,通用電氣和阿爾斯通達成了協議。
這是個殘酷的事實,合併之後,通用電氣對阿爾斯通最核心的能源部門享有80%的絕對控制權。
司法部門逮捕-檢察官壓制-辯護律師勸服-企業介入-排除海外競爭者……依靠這些,美國佈下了一張天羅地網,從一開始,阿爾斯通就是它們的囊中之物。
依靠這個“陷阱”,美國拿下了阿爾斯通,但美國真的是這場“圍獵”的最終贏家嗎?
當時,不少人覺得,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通用電氣CEO伊梅爾特躊躇滿志,他對這筆106億美元的收購非常自豪,稱其為“通用電氣轉型的重要一步”,並且堅信它將“進一步推動通用的核心工業增長。”
在圍獵裡出了大力氣的美國政府看起來也很滿意。
時任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在2014年出版的自傳裡寫道,能源和經濟日益成為美國戰略挑戰的核心,因此也必須是美國外交的核心。
與法國的這一場“能源戰”,美國看起來似乎勝利了。
法國在黃金時代積累的核能技術被轉讓到了美國手中,失去自主製造渦輪機能力的法國,在核能產業鏈上必須依賴別國。
美國政客與他身後的巨頭企業看起來獲得了壟斷行業,甚至把控別國命脈的能力。
但這對美國來說,真的是最終的勝利嗎?
來看一組通用電氣2019年交出的“成績單”:
- 2016年到2019年,市值蒸發約2000億美元
- 負債超千億美元,在全球負債最高的非金融公司中排名第6
- 信用評級從A下調至BBB+,僅比垃圾債高出3個級別
- 110年來首次從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中退市
在收購阿爾斯通之後,曾拿下世界最高市值公司的寶座、被美國政府捧在手心裡的通用電氣何以在短短几年內跌落至此?
譚主翻閱了很多美國智庫與媒體的分析,不少人都提到一個共同的原因:在錯誤的時機斥巨資收購阿爾斯通。
要知道,在通用電氣完成收購的2015年,國際油價逐步走低、新能源產業突飛猛進。
阿爾斯通2014年度報告中其實已經指出了這其中的隱患:發達市場已經產能過剩了。
然而通用電氣卻偏偏選擇了繼續加大對傳統能源的投資,伊梅爾特還希望,對阿爾斯通的收購能夠產生15%-20%的投資回報率。
但現實很殘酷,由於石油價格下滑,收購阿爾斯通之後的發電機組賣不出去,高庫存加低需求使得通用電氣的現金流足足減少了30億美元,電力業務的利潤下滑了45%。
通用電氣盲目收購競爭者的隱患被不斷放大。
根據《華爾街日報》的統計,在過去超過10年時間裡,通用電氣花了超過140億美元來收購傳統能源類公司,而這些併購所依據的都是高於今天實際油價的錯誤能源價格預估值。
通用電氣的隕落之勢愈發難以逆轉,2015年之後便一直在低谷徘徊,這才有了前面提到的那一串糟糕的數字。
通用電氣市值變化
但疑問尚未完全解開,為什麼這麼一個行業巨頭會對幾乎顯而易見的能源趨勢做出重大戰略誤判?
變化在隱秘之處。
通用電氣之前100多年的發展歷程中,創新曾是它的代名詞,它的創始人愛迪生,擁有1093項專利。
但在最近的幾十年,通用電氣逐漸拋開了創新的傳統,“擴張併購”成了它的新標籤。
僅僅是1985-2000年期間,通用電氣9.9%的年均增長率中,有4%都是來自併購交易。
對外界的瘋狂擴張和侵略帶來繁榮的假象,掩蓋了巨頭自身的問題。
用吞併對手來贏得競爭的方式,讓美國巨頭企業逐漸被自己取得的“成就”所矇蔽,成為對環境變化鈍感的“巨嬰企業”。
當通用電氣反應過來,想要轉變發展方向時才發現,吞併競爭對手讓自己在傳統能源領域一口一口“吃成了胖子”。
如此臃腫的機構,龐雜的業務讓它積重難返,沒有了轉身的餘地,只能望著新能源的技術和趨勢興嘆。
過於享受圍獵和清除競爭者的過程,也是把自己送上歧途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