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現在?以及未來要怎麼走?
最近網際網路公司造車的新聞不斷,似乎每家公司都在鉚足了勁往前奔跑,但百度造車因為其突出的企業技術基因,在這一波浪潮中,被格外關注。
近日,有傳聞稱百度邀請前摩拜聯合創始人兼首席技術官夏一平擔任百度造車公司的 CEO。百度向極客公園確認了該訊息,並回應稱:「夏一平先生是英國埃塞克斯大學計算機科學與電子工程學院的榮譽畢業生、傑出校友,之前曾任菲亞特克萊斯勒亞太區智慧車聯事業部負責人,曾任摩拜單車聯合創始人兼 CTO,為改變了城市交通出行結構做出突出貢獻,在智慧汽車以及出行領域擁有豐富的管理經驗,同時敢於擔當和迎接挑戰。我們歡迎夏一平先生加入百度汽車公司,期待他能夠為百度和汽車行業貢獻新的力量。」
有些人可能會驚訝,一個做共享單車的人怎麼跑到汽車製造行業了?其實各位不瞭解的是,在夏一平加入摩拜之前,他在汽車行業已經「摸爬滾打」了好多年,在智慧車聯方面有很深的瞭解。
夏一平
這就讓我更加好奇,一位從汽車圈出走的共享單車創業者,又跑回自己熟悉的行業,他怎麼看待汽車產業這些年的發展?更重要的是,關於現在還頗為神秘的百度造車公司,夏一平會怎樣回應人們關心的問題,又如何看待科技公司下場造車的機遇?
我恰好很早就認識了夏一平,也趁著這個機會和他做了一些交流,我覺得還是聊出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特別把百度汽車的未來定位看作為一個智慧機器人的想法,令我印象深刻,接下來也分享給大家。
智慧造車緣起張鵬:從摩拜被美團收購之後就沒怎麼聽說你的訊息,怎麼就突然一下出山,進入到百度造車程序裡了,當時怎麼緣起的?
夏一平:2018 年摩拜被美團收購之後,我出來休息了一段時間,開始思考著做什麼。原先在 2020 年,我一直在籌劃自己做的事情,碰巧的是旭陽(任旭陽,百度早期創業元老,現任百度資本董事長)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也沒說什麼事,就說和我聊聊新能源汽車,我們那天電話聊了一會,後來 12 月初我去北京又和他聊了 3 個小時。就覺得大家聊得挺有激情的,直到聊完之後他也啥都沒說,問我說你要不要見見 Robin(李彥宏,百度董事長兼執行長),跟他也溝通一下。我就去見了一下 Robin,跟 Robin 大概聊了一下我們對未來智慧汽車的一些發展趨勢。
我們當時聊了大概兩方面,首先是未來的汽車,特別是到了未來的無人駕駛時代,終極之戰還是生態之爭。特別有代表性的是智慧手機的發展,從非智慧機到諾基亞時代,到 iPhone 3GS 時代,到現在的 iPhone 12,你發現到最後只有 5-6 個玩家佔據了 80% 的市場,我叫他們生態玩家。現在的智慧手機玩家,如果沒有很強的硬體能力、很強的 OS 能力、很強的開發者生態,根本就沒有辦法現在再去做一款智慧手機去跟其他人競爭。
不能說汽車和手機一模一樣,但我覺得第一性原理基本一致。我和 Robin 在聊的時候,這個大方向我們是非常認可的。
第二個聊到為什麼現在是比較適合做這個事情?為什麼不是幾年前做,為什麼不是再拖兩年做?如果我們把新能源汽車作為是一個從油車往電動汽車的電氣化過程,我覺得下一個真正的競爭階段其實就是智慧化。
後來到了 12 月底,我們又見面聊了一下,見到旭陽後他開始問我願不願意到新成立的公司來任 CEO?我對這個事情也思考過,我很喜歡做這件事情,也是我自己的初心,就直接答應了。
張鵬:感覺當他們詢問你的過程之中,你構建的認知其實已經把自己打動了。
夏一平:對。感覺和自己思考的東西是很匹配的。
張鵬:你第一次和 Robin 聊完之後,對這個人有什麼感受?
夏一平:會感覺他身上真的有一種很強的工程師特質,他特別喜歡跟你討論產品和技術,完全沒有老闆的架子。
以前我對 Robin 的瞭解不算特別多,後來發現他並沒有對很多事情做太多解釋,但是這麼多年來,不管外部大風大浪怎麼刮,也沒有影響他對整個技術的投入。其實到了現在的後技術時代,很多產品都是由技術驅動。
不僅是技術變成壁壘,人才也變成壁壘。比如說無人駕駛這個領域,如果每家都想複製百度去做一個無人駕駛的公司,那得有多少無人駕駛相關的技術人員來做這個事情?但問題是市場就這麼小,技術和技術人員的積累本身就是一個很強的壁壘,我覺得他在這方面的堅持是其他公司不能理解的,當然這麼多年來持續的積累,到現在是真正開花結果的時候。
Robin 在這個層面上對技術的堅持和平臺的積累,才給他贏得了今天百度造車這件事的合理性和可行性,這兩點其實都挺重要的。
智慧革新:從工業定義人到人定義工業張鵬:為什麼百度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入場?
夏一平:我一直說特斯拉等公司很值得人尊重,因為他們開拓了一個電動化的時代,真正推動了電動汽車的普及。正是因為很多硬體技術、平臺技術標準化了之後,才讓之後的智慧化變得更加 make sense。特斯拉包括中國的新勢力,他們在前一階段完成了電動化的序幕。像百度這樣在軟體生態上面具備完整鏈條生態技術的玩家在這個時候進入市場,因為我們不會再遇到像特斯拉等早期時候遇到的那些問題,比如想做全域 FOTA(雲端升級技術),而其中某個零部件都不夠智慧,沒辦法去軟體升級。
但是現在整個行業上下游都在往智慧化去走,供應商的零部件如果不能滿足智慧化的要求,會逐漸被市場淘汰。所以你發現他們推動了整個行業上下游的標準化,也推動了電動車硬體和平臺的標準化。對於百度或者其他的玩家來說,其實是有很大的技術和軟體方面的優勢。
張鵬:我之前一直講汽車的「靈與肉」配比在發生變化。汽車工業代表肉體,軟體代表靈魂,過去靈魂的佔比非常小。但現在不僅在發生變化,更重要的是龐大的肉體也在主動向靈魂靠近。這就讓在軟體上有優勢的公司在進入這個行業變得更加順理成章。
夏一平:可以這麼理解。所以我把傳統汽車時代看成諾基亞時代,到特斯拉等剛起步起步做這個事情的時候,它應該到了 iPhone 3GS 的時代。這些人在早期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供應鏈層面上沒有標準的東西做支撐,很多東西都得自己去做。再往後面走的話,現在是軟體定義硬體的年代,人們對於智慧汽車功能的需求已經開始慢慢變化了。
張鵬:其實我們過去經歷的大部分都是 Industry Defines People,工業定義人;但現在隨著一些創新的發生,最終會是 People Defines Industry,人的訴求最終反而去改變這套整個產業的體系。
夏一平:沒錯。我們過去的開車習慣等等,其實都是被那個工業設計以後,我們只能合理地用,但今天自動駕駛本質上就是拿人的目標去重新定義。而當軟體在裡面開始能夠起更大作用,同時這個工業體系能夠向它靠攏的時候,這件事就更容易發生。
張鵬:你當年也做跟汽車相關的事情,短短的 6、7 年,整個汽車這個行業的定義和發展的方向就是根本性的變化。
夏一平:當年我做智慧汽車的時候真的很痛苦,因為整個公司的管理模式還是很大程度上由傳統的標準流程決定的,所以你想做一個軟體進去,他拿著一堆流程去要求你,哪怕軟體做進去之後也非常痛苦。所以我覺得這種變化不只是來自於技術驅動,其實是整個上下游。不只是產品本身的能力,也還有後端的整個體系快速迭代的能力。
像新造車勢力,他們其實沒有非常嚴格的流程可以遵守,就是以目標為導向,就把這個車做好,達到目標就 OK 了。但是如果你未來還是用 3-5 年做一款車,別人用兩年做一款車,你在效率上就被別人給幹掉了。說到底,原來是流程定義目標,現在是目標定義流程。
與時代共振張鵬:那麼百度造車吸引你的是什麼?
夏一平:我一直想做一件事,能夠把特別高階的技術平民化,透過更大的市場把它推給消費者,讓他們接受這個東西,並且每天都去用。
我們翻看電動車的歷史,它不是近年的產物,百年之前就有這個概念,5、60 年前就有人開始做這個事情,但是這幾年真正把這個事情推向消費者這個層面,能夠讓更多人去使用,去享受電動車,這個事情是非常重要的。無人駕駛也一樣,雖然我們談論這麼長時間,接下來的階段,就是怎麼把我們過去講了十幾年的無人駕駛夢變成現實,把這些技術透過一個載體推向給千家萬戶,當然其中成本是很關鍵的一個問題,如果說我可以做一輛價格相對比較低的無人駕駛汽車,讓更多人能夠買到它,去享受它,我覺得這是非常讓人激動的事情。
張鵬:百度這次找到了吉利作為合作伙伴一起成立公司,大家都挺關心的,要怎麼定義百度和吉利在新公司的關係?
夏一平:首先講講關係,百度是這家公司的實際主導方,吉利更多的是一個戰略的合作伙伴跟一個投資方。
我們之所以選擇吉利有一點很重要,其實現在國內汽車市場裡,吉利可能是目前最早提供開放的電動汽車純電平臺的公司。如果我們去跟一家汽車公司合作,沒有一個比較開放的平臺能夠讓你的技術在上面做最大化的發揮,這件事情是做不成的,這也是百度選擇吉利的一個大前提。
我覺得大家可以這麼想,吉利是硬體開放公司,百度是軟體開放公司,兩家都是開放類公司,正是因為從心態上是開放的,所以兩家才能走到一起去。
網際網路公司以前跟汽車公司之間有很大的認知上的差異,不管是運營效率也好,管理流程也好,很難去整合到一起。現在也是希望透過這樣的方式,能夠做出一個行業樣本,讓大家發現和一個汽車公司去做戰略合作,利用相互的優勢,也能打造出一款很好的汽車產品,並且很好地把你的軟體能力產品化,迅速地推向市場。我覺得這個非常重要。
張鵬:你覺得這件事三年前能發生嗎?
夏一平: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現在有標準的電動平臺,在這個平臺上汽車所有的軟硬體都可以自己設計制定,這就印證了我們之前說的汽車生態現在真正在發生,而且它的發生是從軟體技術公司,包括 OEM 都在變得更加的開放,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基礎和先決條件。
張鵬:歸根結底,百度造車這件事吸引你的就是與時代共振。
夏一平:是的。就像剛才說到的產業變化,它不只是來自於一個使用者的需求,我覺得是從上下游到終端、到 OEM,都得發生變化。當這個趨勢被認可的時候,就是全速向前的時候。我覺得接下來的 10 年對汽車行業來講,真的是非常精彩的 10 年。
百度與百度汽車張鵬:我其實很感興趣百度汽車跟百度集團的關係,到底我們應該怎麼評價?
夏一平:我們跟百度集團的關係其實很簡單,首先這家公司本身是獨立公司體系來運營的,這是我們覺得最適合的一種方式。對於百度來講,他們給到的更多的是在資源跟技術上的一些支援,未來不管是百度 Apollo 團隊也好,還是車聯網團隊也好,可能我們會坐在一起去思考一些技術,定義一些好的產品出來。如果用一個詞來概括的話,我們的關係叫半商業化,既有戰略合作的意思,也有商業合作的觀點。
張鵬:剛才你也說到百度 Apollo,百度 Apollo 一直是開放平臺的形象,現在有了造車公司,是不是意味著開放平臺的路線做出了轉型?
夏一平:這兩件事其實一點也不衝突,對於百度汽車公司來說,我們想要做的事情是怎麼樣打造出更好的設計和體驗,怎麼樣讓軟硬體跑得更加順暢,能夠把成本做得更好。百度 Apollo 對於百度造車公司以及其他的 OEM 來講,所有的開放性是同等的。只不過說作為一個底層技術,目標是讓更多的 OEM 能夠加入到這個開放平臺裡來,讓這個技術更加普及,這很重要。就像安卓系統之於谷歌,谷歌也有自己的 Pixel 手機,但谷歌並沒有因為 Pixel 就把其他人排斥在外。
打個比方,像百度汽車的 OS,特別是在這一兩年,它已經被很多汽車公司所接受,所有的汽車公司都在用同樣的技術,會不會導致他們同質化?也沒有,因為它保證了使用者體驗這一側是完全開放的,因為每個車有自己的 DNA、設計的語言,所以核心呈現給使用者的終端使用者體驗還是由車企來把關。
我覺得汽車行業未來 10 年的發展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大家要開始做競合,不能大家全靠競爭。如果大家都來推動無人駕駛的技術,甚至更加智慧的技術的發展,整個技術的普及性跟推廣的速度才會超過原來的預期。
百度造車:我們的車未來更像是一個智慧機器人張鵬:剛才已經說到現在智慧化的過程是核心,那麼在今天這個市場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狀況?我們怎麼理解智慧?
夏一平:我覺得這個行業還在經歷一個變化的過程,像特斯拉或者國內的新能源汽車,他們在推出自動駕駛的價格相對還是蠻高的,如果從一個普及性來講,它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我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大家會把無人駕駛價格定這麼高,並且沒有真正的一個非常強的攪局者進來 PK。
我們再談深遠一點,其實在燃油車時代,油本身是一個物理形態的東西,其實很難去數字化它。到了電的時代,其實它是非常容易做數字化的。而且下一波的智慧汽車它還有一部分是來自於外部驅動的因素,就是城市都在往數字化的方向去走,不管我們今天在講的車本身的智慧化也好,還是講的所謂的 V2X,還是將來的智慧城市/智慧城市,其實所有的東西都在往一個趨勢去發展,更加驅動車的智慧化。
張鵬:感覺現在的智慧是點狀的智慧,還沒有達到線或者面甚至完整空間的智慧。這中間差在哪?這應該也是百度造車你們要去解決的東西。
夏一平:現在的競爭還是相對比較傳統的,電動汽車還是為了和油車搶奪市場,為了爭取更大的普及性。真正後面到電動汽車時代的時候,只有當人們真的覺得無人駕駛或者汽車整體智慧化的程度應該用什麼資料來評價,使用者開始關注的事情真的已經從加速、續航慢慢向無人駕駛這些方面轉變,這個時候才是大家對智慧的需求開始接受。當一輛車有足夠豐富的數字化、智慧化的緯度時,它實際上就可以看作是一個智慧的機器人,這也是百度造車,要定義的智慧汽車方向。
張鵬:我比較感興趣百度造車接下來的路線圖或者現在比較緊要的事情,不知道有沒有可以透露的東西?
夏一平:我覺得最重要的事情還是人,團隊非常重要。對於汽車的時間線,我們因為是第一次開始做車,公司也是剛剛設立,可能第一臺出來需要大概三年左右的時間,這是基本的時間線。
三年第一輛車是相對比較保守的時間點。後面等我們把產品的規劃、生產的時間節點排出來的時候,我覺得應該會有驚喜吧。
張鵬:我總覺得你是對我在做預期管理。你的目標是三年,意味著你在今天設想的都已經是三年後的產品、技術和需求了,能不能從一個點出發,讓我們短時間地走到未來想象一下那個時候可能是什麼樣?
夏一平:用一句話描述就是:用一個消費者能夠接受的成本,能夠讓 L4 的無人駕駛技術能夠走向千家萬戶。不管是百度公司來說,還是這家造車公司來說,我覺得是我們未來三年之內的一個願景和使命。這就跟別人希望把電動車普及,我們希望把無人汽車普及是一樣的道理。
未來交通,智慧機器人會是智慧汽車價值的最好答案張鵬:作為造車公司也會面臨它是使用者平臺還是商業平臺,在這個層面上你有自己的想法嗎?
夏一平:我覺得首先還沒那麼快,我們肯定是一個個人平臺。
張鵬:說到 L4,現在 Robotaxi 也挺熱的一個概念,我們會發現真正的自動駕駛和智慧化到來之後,本質上我們想的可能不只是車的問題,是個交通的問題。車這個東西甚至從購買者來講到底是個人還是一個提供服務的平臺,它會怎麼演進,你怎麼思考這個問題?
夏一平:如果放眼十年之內,Robotaxi 在未來的個人擁有權和共享方面,它的界限會越來越模糊。大家都知道未來電動化跟智慧化到來的時候,讓很多以前不成立的東西變得更加成立了。另外,如果更長遠地看 Robotaxi 這件事,社會再往前發展,它不一定是 Robotaxi,它可能是任何一種形式的交通工具,但它是無人的。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它將來一定是未來城市數字基礎設施的一部分。我個人判斷,5-10 年之內區域性區域的 Robotaxi 是非常行得通的。接下來 Robotaxi 也會慢慢地開始開放,直到真的跟出租車一樣在大街上自己跑。
長期來看,所謂無人車之間的歸屬權將來會越來越不清晰,甚至個人擁有汽車的可能性都不太存在了。未來真的是 pay as you go、pay as you use,你可以跑到任何一個地方租一臺車或者用一臺車,並且你只為這次服務支付它的成本,不管是這次服務平攤的硬體成本、軟體成本,還是能源成本也好,你就不需要再去真正地買一臺 30 萬或者 100 萬的車,每天開兩個小時,大部分時間放在家裡面。就像我之前說的,百度未來的車,會更像是一個智慧機器人。因為智慧汽車的未來,汽車已經不僅僅是出行工具,而是一個移動的第二生活空間,而百度的汽車將會在這個空間內為使用者提供最好體驗的智慧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