菏泽。晋冀鲁豫野战军司令部里,作战参谋根据侦察获得的情况,在地图上标出了两支粗大的箭头。
一支箭头从陇海路上的开封等地向东北方向延伸。在这个方向,刘峙动用了三个整编师,其中整四十一师指向黄河边上的东明,整三师指向定陶,整四十七师指向曹县。
另一支箭头,从杨山、虞城等地指向西北。加入该方向进攻序列的国民党军,包括第五军、整编十一师和整编八十八师。
一看地图,刘、邓和他的纵队司令员们就明白,两支箭头对着同一个目标。蒋介石、刘峙的意图是,以优势兵力对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实施钳形攻势,分进合击。
刘伯承分析了将要面临的严峻形势,说:
"……要粉碎敌之钳形攻势,关键在于充分利用敌之弱点,乘敌在两支箭头尚未合拢,各路敌军仍处于分散之机,必须先将其中的一支箭头折断!"邓小平走到地图前说,"……我考虑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暂避开敌人的锋芒,将我主力迅速撤到黄河以北休整一个短时间,而后再寻机南下歼敌。这个方案从我们这个局部情况考虑,是比较有利的。但这样一来,势必会增大对陈毅、李先念的压力,对全局不利。另一方案是咬紧牙关再打一仗,这样,我们包袱会背得重些,但陈毅、李先念他们那里就轻松多了!我的意见以第二方案为好。"
刘伯承笑着说:"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蒋介石是饭馆子战术,送来一桌还不等你吃完,又送来一桌,逼着你吃,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送来了,我们就放开肚皮吃哟!"
今天的气氛很反常,除了两位主帅在一唱一和,他们的得意爱将闷着头一声不吭。
刘、邓对视了一眼,没有发火,这两位让世界服气的大军事家当然理解部将们的苦衷,在座的司令员、政委,哪个不是跟着他们喋血沙场打出来的?哪个不是敢把脑袋挂在刀尖上往前冲的虎将军?
但今日他们已不再是当年浑身是血冲人敌群,砍倒一个赚一个的毛头小兵,而是握着上万人马的指挥官了。不应战不请缨,正说明他们不是把自己当做一粒棋子,而是一位棋手在谋划整盘棋的输赢,这正是刘、邓所希望的指挥员的素质,可是……
邓小平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话了,说得很诚恳很动感情:
"你们打累了,要休整,我理解诸位,我们这个部队在外边名声很大,都叫什么刘、邓大军,其实我们就这么点家底,兵不足5万,外加几门山炮、迫击炮,弹药也很缺。我们部队的这批战士,大部分都是翻身解放的农民子弟素质很好,陇海战役伤亡5000人,补充不多,拿这批骨干打,实在有些心疼。"
王近山心里一热,主帅本来不必解释,不必征求,一道军令,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不请战不代表不执行。军令如山,这些司令员、政委们照样会带着部队杀红了眼……遇上这样的主帅,你还能坐得住吗?
王近山霍地站起来,他发言了。这段话成为他一生中的一座丰碑!在许多不是以他为主角的书里都这样记载。在这里,这段话更有理由成为他的"原版"——
"我主张打!我和政委商量了,我们纵队打,我们六纵,比起二纵、三纵、七纵来,是个年轻的纵队,拿我们去和敌人拼,是值得的!只要主力纵队能保存下来,晋冀鲁豫解放区就能坚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因此,拿我们去拼!"
王近山虎目灼灼,一气说了下去:
"一号(刘伯承司令员)、二号(邓小平政委),我王近山今天立下军令状,不消灭赵锡田,我就不回来见你们!我们六纵要求承担最艰巨的任务!坚决打!如果纵队打得剩下一个旅,我当旅长,老杜当旅政委;打剩一个团我当团长,老杜当团政委;打剩下一个连,我当连长,老杜当指导员,全纵队打光,对得起党,对得起哺育我们的太行山父老乡亲们!"
全场肃然。
杜义德站起来,他没有说话。他也不用说话,只要紧紧地站在王近山身边,就够了,足够了!
打过仗的人和没打过仗的人都懂,军令状意味着什么。这不是玩英雄主义,瞎逞能,一个人的脑袋或许不值什么,但拿着上万人的脑袋出风头,你敢吗?
王近山不是出风头的人,他明白自己立的是军令状,就像包青天的令牌,一旦从手中发出,龙头铡就不可能不落下,从这一刻起,他和他的纵队就要全部拉到枪眼子上去了……
不爱激动的刘伯承、邓小平也激动了,邓小平神情亢奋地把手往空中一劈,说:
"我支持你,你打!"
"政委说了算,你打!"刘伯承也霍地站起来说。
其他纵队司令员、政委站起来了,都"呼啦"围到了铺着地图的桌子前。刘伯承指着地图,说出了他对这场大战的构想:
"西路之敌,数量虽多于东路,但多为杂牌军,其中只有整三师是蒋的嫡系,该师一向号称'能攻善守,所向披靡'。中将师长赵锡田毕业于黄埔一期,与刘峙有师生之谊,而且是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的外甥,这个少壮派师长一向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如果我们吃掉它,破其西路主力,则可断其西路大钳,只剩一只'踱'钳的敌人必然乱了阵脚,我则趁机侵害围歼,各个击破,这就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全场将官无一不神情凛然,面容严峻。
整三师不是西路敌最强的吗?那就看看刘伯承首招是什么吧——
"你们都见过猫吃老鼠吧?它捉到老鼠也不吃它,先用爪子盘过来盘过去,直到把老鼠盘软了它才……"
第一招,就是把强敌整三师"盘软了"……
王近山按刘伯承的部署,抽调了部分兵力开始"盘"赵锡田这只"硕鼠",这种"诱敌深入"的战术早在红军时期就用熟了的,王近山自然驾轻就熟,得心、应手。
王近山指挥部队打打退退,与敌人若即若离,今天这里放几枪,明天那里"挠挠痒",刚接上火就一副抵挡不住的架势往后撤……
赵锡田多开心哪!轻而易举就占了好几块城池呢!于是捷报一封封地往蒋府递送,嘉奖令又一封封地往回发。嘿,忙得不亦乐乎!
"刘伯承已溃不成军,我不用两个星期就可以占领整个冀鲁豫,把他赶回太行山!"
赵锡田在电话里向刘峙夸下海口,刘峙似乎不那么乐观,将信将疑地用暗语问道:
"需要空军配合吗?"
"用不着!就凭我这点装备,共军就不堪一击了。"赵锡田得意得很,干脆用明语回答。
刘峙吃了一惊,问:"你为什么不讲密语?"
"咳!我这是玻璃瓶玩宝,公开地干,放心吧,共军没这个东西。"
刘峙也和赵锡田有个同样的毛病:急于向主子邀功请赏。一看胜券稳操,刘峙竟临时改变部署:
"锡田兄,原定整三师和整四十七师会合进攻定陶的计划改为由你师单独攻菏泽,四十七师单独攻定陶,这样可以速战速决!"
"好啊!我一师共军就吃不消了!"赵锡田一拍即合。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样一来,两师之间的间隙进一步扩大,给刘伯承帮了一个大忙。
就这样"盘"了9天,牵着赵锡田前进了50多公里,赵仍未醒悟,玩得有滋有味,带着他的"精兵良将"终于钻进了王近山的预定战场—大黄集、大杨湖地区。
是时候了!刘伯承号令:
"准备出击!"
王近山站在他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将士们面前,挥舞着拳头说:
"国民党气势汹汹,胃口可大着呢!这是关键性的一仗!打赢了叫敌人滚出解放区,要是我们打败了,就得背起背包再上太行山。现在,党中央毛主席都在看着我们!晋冀鲁豫解放区的人民在看着我们!我们要用'烧床铺草'的精神和敌人拼!我和杜政委已经向刘邓首长要来了主攻任务,立下了军令状,能不能实现,就看诸位的了!"
9月3日夜,被清辉浸透的大杨湖宛如一个披着薄纱、风姿绰约的美丽少女,安静柔和。
时针"嘀嗒嘀嗒"指向23时,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夜空,大杨湖霎时间在枪炮声中颤抖了。
赵锡田的"护驾"恶犬五十九团的确是见过大场面的,杀伤力也很强,仗着他们最先进的美械装备,根本不把拿着"烧火棍"似的三八枪的我军战士放在眼里,枪炮声在大杨湖上空响了整整36个小时,六纵以极大的伤亡歼敌一部,却并未破坏敌人基本阵势……
王近山的指挥所设在距敌约 300米的地方——他一贯作风就是这样,把指挥所设在近得不能再近之处,他要让将士们冲锋的时候能看见他,知道他们的司令员将与他们共存亡,他要用自己一双肉眼就能看见敌人的动静,好及时调兵遣将,紧急处置突变敌情……
炮弹不断地近在咫尺作响,简陋的民房被震得一块块往下掉,王近山好像没听见,没感觉,他深锁双眉,低着头全神贯注盯在地图上的小黑点上——
"这个大杨湖是整三师的要害。必须从这里开刀,才能迅速打乱刘峙、赵锡田的阵势,这一仗事关全局。我们要集中绝对优势兵力,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价,抢在敌人援兵开到之前,从大杨湖蹬开一条血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谁退后半步,就给我斩了!攻不下来别活着回来见我!"王近山急了就开始耍横了。
"肖永银!"全盘棋已了然心中,司令员开始择将了。
"到!"
"十八旅打主攻!另外十七旅的四十九团也给你。你们从村东南和西南向大杨湖突击!"
"十六旅主力由北相机进攻!"
"十七旅担任预备队!"
王近山思路明晰,成竹在胸,将官们也感染了司令员的自信、沉着,司令员接着说:
"十七旅四十九团这两天阻击伤亡较大,现在马上按精干突击队进行整编,团长宗书阁、政委陈绍富统一指挥,亲率部队参加主攻。"
宗书阁等三人异口同声答:"是!我们坚决听从肖旅长调遣!"
王近山一字一顿地说:"同志们,这是一场恶仗,我们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血战到底!"
将官们深知,如果不是面临着异常险峻的情况,他们从不拖泥带水的司令员是不会如此强调又强调的,都啪地站直了,高声回答:
"司令员放心,我们也立下军令状,不拿下大杨湖,决不回来!"
于是,在1946年9月5日这一天,鲁西南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就披着一件厚重的血衣同时走进了共产党和国民党的战史……
是夜,23时许,三颗信号弹"叭叭叭"腾空升起,最后的总攻开始了!
战斗一开始就非常激烈,非常残酷,枪弹炮弹像狂涛巨浪一样盖向大杨湖,村庄火光冲天,杀声震地,担任主攻的十八旅旅长肖永银指挥着部队在浓烟滚滚中攻击敌阵地,这时两个人冲进了指挥所—
"肖旅长,王司令员来了!"警卫连长吴安良报告道。
"老肖,情况怎么样?"王近山连忙接过耳机,便听到了一串串报告,"五十团已从村西南角占领了一个院子,消灭了敌人约一个排!"
"四十九团在村东南角突入了敌阵地……"
"五十二团在村东北抢占了几个房子……敌人反攻得厉害!我们第一个冲锋就伤亡400人……"
"敌人火力太猛,四十九团被迫撤至村沿……"
肖永银待不住了,说了声:"王司令员,我去五十二团!"就拎着手枪冲出去了。
王近山拿起电话下令:
"韦杰,十六旅主力马上由村北投入战斗!"
"卢彦山,你们五十四团打得好,打得猛!你现在派出小部队从你们的两翼用火力吸引敌人,同时要准备对付敌人从两面夹击你们,要防止周庙和申倪碧的敌人增援解围,听到了吗?"
"明白了,司令员!"
果然不出所料,敌申倪些援兵在五辆坦克的引导下,突向我
五+四团侧后发起了猛烈攻击!
一营营长在激战中身负重伤,教导员朱辉浑身披挂着九颗手
榴弹向团长卢彦山请战了!
"团长,给我一个尖刀连!"
他领着尖刀连与夹击的敌人拼杀,在连续抗击敌人的反扑中,子弹打完了,就凭借断壁残垣甩手榴弹,手榴弹也用完了,敌人发起了第十次进攻,朱辉领着仅剩的十几个战士用刺刀捅,用圆锹砍,最后,他身上多处负伤,倒在血泊中,用最后一口气说:
"冲啊!要坚守阵地!有刘邓首长、王司令员指挥,我们一定能打胜……"
卢彦山的心抽搐着,他的口袋里还揣着朱辉在战前交给他的一张新婚合影,而朱辉却来不及留一句话给他蜜月未度完的新娘子……
敌人仍像赶庙会一样潮水般地涌过来,这时,电话铃响了,传来四十九团团长宗书阁焦急地呼叫:
"五十四团吗?五十四团吗?怎么样?请回答!"卢彦山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立过军令状,打不赢决不活着回去……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卢彦山,请转告肖旅长、王司令员,里面的出来,外面的也进来了,我和政委马上就率参谋长、政治处主任、司号员、卫生员、电话员和勤杂员出战了!"
肖永银一听,心就沉下去了。团长出战了!政委出战了!勤杂人员出战了!五十四团已经打得山穷水尽,危在旦夕了啊!
仗打到这份上没有开口讨援兵,这是什么样的部队啊!
当旅长的心痛死了,他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五十四团这样被吃得干干净净,情急之下,想起五十三团的两个营担任警戒小杨湖敌人的任务。司令员下过死命令,要他们务必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小杨湖尽管暂无战事,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现在可管不了"万一"了。救五十四团要紧,肖永银也是敢干,一声令下:
"五十三团,你把那两个营赶快从五十四团右翼投入战斗,十分钟内打响!"
肖永银又接通了司令员,"先斩后奏"道:
"王司令员,我已把五十三团的两个营调出来了,五十四团……"
话没落音,王近山打断了他:"五十四团的情况我知道了,老肖,我再把四十六团、四十七团给你!"
王近山的指挥漂亮就漂亮在紧要关头最大限度地给予他的战将机动处置权,再最大限度地给他们支援。
本以为会挨一顿臭骂的主攻旅长一听司令员还追加了两个团给他,而且是司令员手头上唯一能拿出来的两个能打硬仗、恶仗的老红军团,他心里怎能不热乎乎的,一股劲儿就蹿上来了,咧咧嘴冲口而出:
"司令员,你就等着看吧!"
大杨湖仍在尸山火海里喘着粗气,六纵的将士们仍睁着血红的眼睛在与强敌死打活拼,总攻发起已经整整12个小时了,彻夜激战的大杨湖迎来了黎明……
正在四十六团指挥所的王近山对吴安良说:
"走,我们到武效贤的营指挥所去!"
吴安良急得差不多要给他的司令员跪下来了,心里暗暗叫苦:我的天哪,王"疯子"真是疯了!武效贤的五十二团一营是主攻旅的主攻团的主攻营,司令员要往那儿钻,我昊安良掉脑袋无所谓,但万一主帅有个什么闪失,我吴安良不成千古罪人了吗?不行,你除非这会儿毙了我,否则休想!
王近山骂娘了:"他妈的,吴安良你放手!你怕死就回去,我自己去!"
吴安良死死拉住他,心说你骂吧,别说骂娘,就骂太祖宗我也不放手!
这时电话铃响了,四十六团团长说:
"王司令员,刘伯承司令员到纵队指挥所了,请你听电话!"这可救了吴安良的驾!刘伯承亲自来坐镇了!
"近山,大杨湖情况怎么样了?"
"师长,"王近山习惯性地称呼他的老首长,"你放心,十八旅肖永银在指挥,五十四团在村西南角攻占了一角阵地,五十二团由村北攻人,四十九团由村南角突破敌人防御。全部立住脚了!"
刘伯承满意地说:"你们打得好啊!要坚守阵地,扩大战果,要坚决吃掉敌人!赵锡田已经没有力量了,他在天爷庙的师部只能派出两个步兵连和几辆坦克去增援大杨湖,企图掩护敌五十九团撤退。"
"师长,我这就转告大家,坚决吃掉敌人!"
王近山脸上被硝烟熏得黑黑的,眼角挂着眼哆,他一把甩掉歪斜的军帽,抓起电话机给他的旅长们打气鼓劲——
"肖永银!刘司令员到了纵队指挥所,他说,敌人就要崩溃了,敌人的伤亡也很大,子弹快打光了,吴耀东(敌五十九团代团长)向他的上级求援说,他只能再坚持15分钟,如果15分钟以内援兵赶不到,他就要自杀……"
"韦杰!我们困难,敌人更困难,敌人顽强,我们要更顽强;让同志们咬紧牙关,用上最后一把力,就一定能最后消灭敌人!……"
"尤太忠!三纵打了胜仗了!……"
旅长们又把司令员的话一字一句地传达给了团长、营长、连长、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士兵,司令员的话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把拼死一战的六纵将士的斗志和必胜的信心旺旺地、旺旺地烧起来了!
他们咬着牙,流着血,一间屋一间屋地杀,一条沟一条沟地搏,一堵墙一堵墙地占,没有人说话,嗓子早已嘶哑得出血了,只有手中的卷了刃的刀在砍,在劈,实在劈不动了就上去扭打。司令员说了,我们困难,敌人更困难,坚持!坚持!挺住!挺住!
主攻旅长肖永银实在顶不住了,他摇响了电话:
"王司令员部队伤亡太大,请求增援!"
"好,我再给你一个团。"司令员很爽快。
肖永银一听就高兴,心说这下我就可以把这帮王八羔子全揍趴下了,一会儿马宁的五十团奉命开到。
肖永银像见了救星似的伸出双手迎住了马宁:"你在五十四团左翼投入战斗……"交代任务的时候,五十团马不停蹄地从他的身后开进,没说几句话,队伍过完了。
主攻旅长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诧异地问共和国70年代的空军司令员:
"马宁你多少人?"
"80个兵。"
天哪!80个兵的团也拿出来了!司令员现在是倾家荡产一无所有了,肖永银心想,再也没指望了,咬牙吧,敌人也在熬呢……
他哑声吼道:
"老尤,发信号弹,总攻!"
电话铃又响了。王近山拿起话筒:
"喂喂!肖永银!你说什么?大杨湖拿下来了!"
"好!那我马上下令全线追击!"刘伯承就等这句话呢。
刘伯承一令即出,二纵、三纵、七纵和六纵全部出击追赶整三师300里,追击中歼敌4个半旅,中将师长赵锡田被生擒。
胜利了!
几天几夜没合眼的王近山脸上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
敌工部长卢耀武说:"王司令员,先歇歇吧,都快熬不住了……,,
"不,我先去大杨湖看看敌人的工事和我们进攻的箭头轨迹,这一仗,真他妈的打得恶呀!"
大杨湖。四处是断壁残垣,火还在烧着,尸体被烧焦的气味扑鼻呛嗓。王近山看着一具具身首异处的尸体,脚迈不动了,他仿佛看见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斗志昂扬,齐声吼道:"司令员,不拿下大杨湖,我们决不活着回来!"他们真的就把自己留在了这片异乡的土地上……
卫生队派出了好多担架,急匆匆地把血糊糊的伤员往医院运送。王近山见一个卫生员手脚粗了一点,厉声吼道:
"轻点!你他妈的轻点!没伤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疼,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这一仗拿下来的吗?!"
王近山一想到这些可爱的战士就这么拼掉了,心就像油煎一样,他默默地巡视着,眼里饱含着泪水,忽然,他看见了五十四团团长卢彦山跪伏在那里,那是五十四团攻占的地方,王近山悄然肃立在伤亡最惨重的团长身后,看见卢彦山手中捧着一张照片,一对年轻人幸福甜美地笑着……
那是一营教导员朱辉和他的新娘子。
卢彦山抬起头来,看见司令员,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恸哭起来,他大哭着说:
"司令员,五十四团拼光了,拼光了啊!"
司令员知道,这个英雄的团死了300多,伤了400多,有的连仅剩十几人,有的班全班战死,全团剩下仅仅百余人了……
司令员无言地扶起揭不开锅了的团长,缓缓地说:
"五十四团没拼光,他们英雄的团长还在,烈士们的英名还在,作风还在,就一定能翻身!我把纵队警卫营人数最多的连给你,我也跟你们肖旅长说了,把旅部特务营的一个连给你。"
卢彦山一双泪眼感激地看着司令员,他知道,有这样的司令员,仗打得再恶,拼得再狠,部队也决不会垮下去。五十四团,决不会垮掉!
9月8日,整个战役以刘、邓大胜宣告结束。
这一仗,后来被称为定陶战役。
收到捷报,毛泽东致电刘、邓: 庆祝你们歼灭第三师的大胜利,望传令全军嘉奖。
四天之后,《解放日报》社论写道:"……这是继中原我军突围胜利与苏中大捷之后又一次大胜利,这三个胜利对于整个解放军的南方战线起了扭转局面的重要作用。蒋军必败,我军必胜的局面定下来了。"
这一仗,年轻的六纵以血的代价跻身于主力纵队,成为刘、邓麾下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拳头",一说"六纵的",兄弟部队无不露出钦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