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95年,汉高祖十二年,刘邦老人家在长乐宫驾崩,享年六十二岁。虽说刘邦活到这个年纪,在平均年龄为49岁的汉朝已经属于高寿,但高祖刘邦原本可以活得更长一些,问题就出在英布反叛。
公元前196年,九江王英布看着自己的老哥们楚王韩信、梁王彭越等人相继被刘邦和吕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做掉,异姓王里只剩下自己和长沙王吴臣。
长沙王在异姓王地盘最小、实力最弱,一个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刘邦一时半会也懒得搭理。数来数去,自己可能马上要大祸临头了。英布越胡思乱想,内心越是恐惧。
英布的心眼小,爱妾因身体不舒服,经常到大夫家看病,有位门客和大夫是邻居,为了巴结英布,经常向爱妾送礼请客。英布的疑心病更重了,总觉得爱妾与门客的关系不清不楚,就想办法弄死门客。
门客听说此事后,赶忙换乘驿站的马车,来到长安诬告英布谋反,结果英布就真的反了。长安朝堂上火速召集会议,商议如何对付英布。大家一直认为,英布有项羽的勇猛,非刘邦御驾亲征难以平定。
要说刘邦手下这些大臣也真不是东西,刘邦都年过花甲了,还要强迫他御驾亲征。大臣的心思很直白,他们担心因为干不过英布,害怕刘邦责罚自己,所以才让刘邦亲自指挥。
打赢了,全靠皇帝英明,大家具有封赏;打输了,责任由刘邦扛着。结果征讨英布时,刘邦被英布射伤。回到长安后,英布的箭伤连同项羽留下的箭伤一起复发(刘邦老人家也够倒霉的),沛县刘三没抗住就驾崩了。
此事传到草原雄主匈奴冒顿单于的耳朵里。冒顿大喜,自己的死对头终于死了,那就写封信告慰一下家属吧。
冒顿这小子比较愣,要不汉匈首战时,一场白登之围差点动摇汉朝的根基,也不知道冒顿从哪里找到一位粗通汉语的人,不揣冒昧地给吕雉写了一封信,信中这样说:
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
这封书信写得实在格调不高,一般人都不好意思翻译,跟现在用社交软件侵扰异性没有什么区别。他说:
我冒顿就是个粗鄙之人,没什么学问和见识,出生在草原的沼泽里,在牛马羊群里长大。年轻时候,经常带着人到汉朝边界转悠(白登之围),我也非常想到汉朝游玩。近闻,吕女士新寡,巧合的是我也刚没了老婆。我们都是单身且事业有成的君主,一个人生活实在无聊,不如我们凑一块过日子吧。
这哪是友好安慰,简直是明目张胆地调戏吕后。
大将樊哙怒了,姐夫(樊哙的夫人叫吕须,吕雉的妹妹)尸骨未寒,有人敢调戏自己的大姨子,自告奋勇说请允许我带十万精骑荡平匈奴。
那些文臣武将听到樊哙的话,纷纷鼓掌说“好,大将军英明神武,就像是明亮的太阳,匈奴是地上的冰雪,太阳一照立刻化为乌有”。
刘邦的那些旧部都是贩夫走卒出身,跟刘邦一个德性。一有急事,把帽子往地上一扔,拔出佩剑就知道“老子跟他拼了”。
只有季布站出来制止樊哙说,舞阳侯(樊哙的侯爵)实在该杀,这时候能意气用事吗,你要是真有两把刷子,高祖爷受困白登时,你就应该把匈奴灭了,现在想起来跟匈奴玩命了。匈奴都是些蛮夷禽兽,不知礼仪为何物,听了他们的美言,不必当真,听了他们的恶语,也不要较真。
吕雉心里明白,高祖爷在世时,御驾亲征都没干过冒顿这小子,如今高祖爷刚过世,此时出兵没有胜算的把握,她正愁着该如何找回场子时,季布给自己就坡下驴。
吕雉问季布下一步该怎么办,季布说有来无往非礼也。我们也该匈奴回封信,顺便帮他们开导一下什么叫礼仪,吕后的回信是这样写的:
单于雄伟,正在盛年,老妾本应亲身前往侍奉,可惜年逾四十,色衰神弱,发齿尽脱,行步蹒跚,见单于岂不羞惭。谨献上后宫美女三十名,锦帛十万匹,御用精米八十万斛,精酿宫酒百石,敬请大单于笑纳。
粗通文言文都能看懂这封回信,你不得不服吕雉的手腕和心态,这种话就算是秦淮女子也难以启齿,但吕雉就能说出来。
她说,单于年富力强,正是雄伟的壮年。我也很想去侍奉您,但是我已经人老珠黄,沦落到昨日黄花的地步,气色皮肤很差,头发稀疏,牙齿也开始脱落,走起路也不利索,这样的形象都不好意思见您。要不这样吧,我精心挑选三十位中原美女嫁给您,再用十万布匹和八十万斛米作为嫁妆,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冒顿收到汉朝使者送来的回信和财物后,感觉十分后悔。毕竟,两国相交互通书信不是一般性质的文章的,这属于国书级的信件往来,哪能在里面说一些不着调的言词。
为了找回自己的格调,冒顿亲自设宴款待汉朝使者。使者回朝复命临走时,冒顿专门以牛羊骏马相送。从此,汉匈之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发生大规模摩擦,双方都致力于各自的发展。
冒顿写那封情书的目的是什么,读者的看法都不一致。
勒索汉朝
有人说,冒顿年轻气盛,表面上是戏弄吕雉,实际是想向汉朝挑衅,通过激怒吕雉和群臣的办法,再次挑起汉匈的战争。想着重演一场“白登之围”,再向汉朝勒索点财物。
这种可能也不排除,匈奴那头有不少汉朝的叛臣,而且级别都不低,以三位名将最惹人注意。一是韩王信,另两位是赵利和王黄。
公元前201年,刘邦想把韩王信从封地颍川调到太原北部,以此抵御北方匈奴的入侵。韩王信觉得都城晋阳跟匈奴挨得太近,没有安全保障,便上书刘邦请求把都城迁往马邑。
刘邦恩准后,韩王信就定都马邑了。谁成想刚到秋天,匈奴冒顿单于带着重兵把马邑围得水泄不通,刘邦的援兵又迟迟不来。韩王信顶不住了,只好自作主张向冒顿求和。等汉军赶走匈奴后,刘邦对韩王信再也没有信任,整天耳提面命责备他。
韩王信活得提心吊胆,害怕自己哪天人头搬家,干脆献出马邑向冒顿投降。
陈豨也是如此。他为人谦和低调,喜欢善待知识分子,门下宾客有三千多人,出入经常带在身边,时人夸赞陈豨有“信陵君”的遗风。国相周昌看到后,不经查明真相,直接把陈豨告了一状。刘邦就开始对陈豨的门客进行各种调查,搞得陈豨很紧张,最后直接自立为王。兵败被杀,部下王黄投靠了匈奴。
韩王信在匈奴混得不错,冒顿封他做将军,经常以汉朝边境泄私愤,如今王黄等人加入后,他们的力量更加壮大了。
虽然汉朝曾致信冒顿说他违背汉匈和议的盟约,经常骚扰边境,冒顿回信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明白人都知道冒顿在撒谎。
写信调戏吕雉和不约束汉朝降将背后的动机一样,都是想找汉朝的麻烦,希望从汉朝勒索到更多东西。
收继婚制度
冒顿写情书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匈奴的收继婚制,这种婚姻习俗在草原游牧民族非常流行。父亲死后,儿子必须迎娶除生母以外的所有庶母;兄长死后,弟弟也必须把哥哥的遗孀全部纳为爱妾。否则,庶母和兄嫂就可以带着财产改嫁他人。
匈奴人没有从一而终的观念,他们天天信马由缰,在大草原上逐水草而居,根本没有闲工夫去创造礼仪。所以,在很多观念上与中原人差异很大。
四大美女之一的落雁王昭君,肩负着和亲的使命,先是嫁给呼韩邪单于,没过几年老呼韩邪单于死了,王昭君又无奈地嫁给呼韩邪单于的长子复株累若鞮单于,复株累若鞮单于死后,由同母弟且搜谐若鞮单于即位,王昭君有嫁给自己的小叔子。
收继婚制在中原人眼里,简直能把人的下巴惊到地上,但是匈奴就是这种婚姻嫁娶的习俗,人家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相反,在他们眼里还觉得中原那套礼仪容易把人的头脑搞混乱了。
所以,冒顿单于可能是故意挑战汉朝君臣,也有可能是他真的不了解中原文化。不管是哪种可能,吕后处理此事所采取的态度和方法,值得可圈可点。
先是红着脸皮读完不甚高雅的来信,再是厚着脸皮给人送去一封格调不高的回信,虽然汉朝君臣表现得有点软弱,但依照汉朝当时的情况来说,这是上上策!汉朝刚刚建立,匈奴方兴未艾,一旦双方擦枪走火,汉朝未必能够占到便宜。
从后来发生的历史也能验证,吕后采纳季布的阿Q精神胜利法是对的。文景之治后,汉朝实力那么强盛,汉武帝与匈奴打了那么多年,最后还是以不了了之收场。
吕雉称制15年间,基本上没干什么好事儿,唯一能作为功绩值得称赞的事儿,似乎也只此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