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之战是我国上古时期发生的一场具有“改朝换代”性质的大规模战役,此战过后,黄帝、炎帝为首的华夏集团击败了蚩尤为首的九黎部落联盟,蚩尤身死,九黎被迫退出中原农耕区而向南迁徙。
需要说明的是,九黎并非九个部落,而是对黄河下游地区的东夷部族的泛称,考古学上对应的是新石器时代的大汶口—龙山文化遗存。这是一个高度发达的农耕文明,并掌握了制作金属兵器的先进工艺。
所以,当炎帝式微被南下而来的黄帝收服后,具备强大实力的蚩尤自号为新的炎帝,同黄帝展开了对共主地位的争夺战,甚至一度占据上风(《山海经:黄帝九战九不胜)。
黄帝虽然最终击败了蚩尤,但九黎部落却并未因此臣服。据《国语》记载:“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顓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其后三苗复九黎之德。三苗,九黎之后也”。
九黎部落南迁后演变为三苗,“三”同样是一种泛称,我国古代常以方位来称四方族群,因九黎迁居南方,所以被华夏集团称之为“蛮”(或髦),而“苗”则是蛮的转音。
三苗就是我国苗族的先民,而苗族同胞也将蚩尤视为先祖。苗族古歌《格蚩尤老》也传唱着他们的南迁之路:“先祖居住在大河(黄河)边,首领是格蚩爷老(蚩尤)。战争中格蚩爷老被杀,余族被迫南迁到大江(长江)边。后来战争又起,又被迫西迁进川贵黔大山中”。
直到今天,苗族同胞依然称呼牛为“尤”(九黎以牛为图腾),湘西、黔东苗族祭祖时,还要打猪供奉“剖尤”(蚩尤)。苗族源自蚩尤九黎部落,也得到了考古学的验证。
在被考古学界和民族学界认定为三苗遗存的湖北江汉平原屈家岭-石家河文化遗址中,发现了墓主拔牙、头骨变形等和大汶口文化相同的墓葬习俗,屈家岭-石家河文化与蚩尤所处的大汶口—龙山文化遗存呈现了继承关系。
这也印证了苗族口述史中提到的蚩尤战死后南迁到大江(长江)边的说法。
不过,九黎(三苗)虽然是苗族先民,但苗族却并非九黎唯一后裔。正如《格蚩尤老》所言“在迁徙到长江边后,战争又起”,而这次战争是涿鹿之战的后续。
《吕氏春秋》记载:“尧战丹水之浦,以服南蛮。”《史记·五帝本纪》也记载说尧时“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舜帝继位后,对三苗部族进行了分化瓦解,“放驩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禹继位后,史籍中又出现“禹攻三苗”的记载。
显然,九黎南迁后同华夏集团的战争至少持续了尧舜禹三代,这直接导致了三苗中的部分族群的再次迁徙,而此次迁徙的路线正是更遥远的西南边陲。
而留在江淮荆州的那支九黎后裔,则被史书称之为荆蛮。
西周初年时,荆蛮在南方建立一个方圆只有50里的小国,但正是这个小国,却趁周夷王时王室衰微,伐庸扬粤,先后灭国45,拓地三千里,成为战国七雄之一的第一大国—楚国。
最先发现其中端倪的是语言考古学家。据田玉隆先生统计,现存的楚语当中,有多达53%以上的词汇与湘西苗语完全相同或相近。如“离骚”中的“骚”是楚地特有的声调高亢的调子,而湘西苗族同样把高腔称之为“骚”。
这绝非偶然。楚语与苗语的亲缘关系,恰恰说明二者源自一个共同体:三苗。楚墓的考古发掘,也呈现出与屈家岭-石家河文化遗址的前后继承性。
这些都表明,建立楚国的族群或者说主体族群,正是蚩尤战败后南迁至此的九黎(三苗)后裔。
不过,这又该如何解释《史记·楚世家》当中记载的楚人出自于颛顼(黄帝之孙)的说法呢?
事实上,在先秦的史籍当中,从未将楚国视作华夏,《公羊传》称“楚,夷国也”,《左传》称“楚虽大,非吾族也”。齐桓公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其作战的主要方向也是“攘楚”,即防止楚国北进。就连楚国自己都声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可见,《史记》说楚人是黄帝之后,只是楚国融入华夏后的一种附会说法。
正如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先生所说:“三苗曾在长江中游建立起一个大国。这个大国当是一个大的部落联盟,是许多部落的集合体,其中较大的是荆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