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德不如人,此实吾之大耻;娶妻不如人,又何耻之有?”
“娶妻仅生涯中之一事,小之又小者耳。轻描淡写,得便了之可也。”
这是当初陈寅恪还年少时经常说的一些关于娶妻恋爱的事,别看他说的头头是道,但活了30多年还是个没有实践经验的毛头小子。
不止一次,好友打趣他,“你是不是要和研究过一辈子了?”
陈寅恪听后有点羞涩,心想,如果可以,他会找一个知心知情的妻子,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淡然如水也是一种安稳的幸福。
他在清华大学任教期间,有这样一种说法:
“公子的公子,教授之教授”
,可见他的大才,可惜就这样一位受人尊敬的
“近三百年第一大才”。
连朱自清、冯友兰都不远万里来听他的课,可见他的才气之大。
即使陈父很骄傲有这么一个儿子,但儿子36岁了还是不娶妻,可是急的他恼火。
一次,陈寅恪回家后就看到父亲板着一张脸,心中一个咯噔,果不其然,陈父黑着脸开口:“尔若不娶,吾即代尔聘定。”
他立刻请求父亲再宽限自己几天,陈父想了想最终同意了。
回到学校后,陈寅恪将事情和自己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说了一下,同事便为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和他一样爱文学研究胜于人生大事的人。
在同事的牵线下,陈寅恪和唐筼最终决定在中央公园见面。
时隔多年,唐筼还记得和丈夫初见的场景,那天阳光正好,她看到远处缓缓走来一个英俊儒雅的男人,只是走路微微有点跛。
见面后谈及这件事,陈寅恪没想到唐筼居然这么细心,也就坦白的告诉她,自己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早年间经常穿不合脚的皮鞋,以至于磨出了许多鸡眼、胼胝。
二人性情相投,爱好一致,对文学方面都颇有造诣,一时间相谈甚欢,在离别之时竟然生出了恋恋不舍的情感。
或许是天意如此,或许是缘分到了,自那天之后,陈寅恪就经常约唐筼一起出去游玩,从北平中央公园到西郊清华园再到城内,唐筼看见那人时便满心欢喜。
而陈寅恪即使有繁重的教学、科研任务,假日仍不辞辛劳,进城赴约。随着他们的不断交往,互相了解加深之后,双方遂定秦晋之好。
那一年,他38岁,她30岁。
结婚后,唐筼作为新独立女性,却毅然决然放弃了在外所有工作,专心回归家庭相夫教子。
婚后不久,陈寅恪就因为工作要事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当他独自一人坐船从上海返回清华时,就作了一首《戊辰中秋夕渤海舟中作》表达了他对妻子的思念之情:
“天风吹月到孤舟,哀乐无端托此游。影底河山频换世,愁中节物易惊秋。初升紫塞云将合,照彻沧波海不流。解识阴晴圆缺意,有人雾鬓独登楼。”
一年后,唐筼怀孕了,这让步入中年的陈寅恪十分欢喜,然而万万没想到,在即将临盆之际,唐筼由心膜炎诱发心脏病之事冲淡,幸运的是医生抢救及时,母女平安。
而在之后的九年里,唐筼又陆陆续续为丈夫生下了两个女儿。
唐筼没有自己的事业,又没有儿子傍身,并没有丈夫嫌弃抛弃,反而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对彼此而言,他们已经不仅仅是肉体上的陪伴,更是一种精神和灵魂上的契合。
或许好的婚姻就是这样,无论何时身处何地,我都不会成为你前进的绊脚石,反而会与你一起携手共进一起成长。
爱情能减少女人的文弱,增加男人的勇气。
1973年7月7日,战争爆发,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女安全离开,陈寅恪毅然放弃右眼视网膜救治手术,从北平逃往天津,又转而去往济南,徐州、郑州、汉口,花了133天时间,历经艰难终抵达长沙。
在逃亡期间,陈寅恪旧症复发,多次差点坚持不下去,而唐筼也没好到哪去,心脏病复发导致她身体极度虚弱,最终夫妻在互相鼓励下度过了艰难。
可没多久,长沙也不安稳了,他们只能再次逃亡,可一家的病体之躯注定延缓了追求安定的脚步,陈寅恪只好孤身一人前去云南昆明。
昔日恩爱夫妻一朝分别,只能忍受着相思之苦,他们双方通过书信给彼此生活的信念,互相加油打气。
“人间从古伤离别,真信人间不自由”。——陈寅恪
“独步台边惹客愁,国危家散恨悠悠。秋星若解兴亡意,应解人间不自由”。——唐筼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陈寅恪不能去英国教学,只能落脚香港,从此家人再次相聚。
那时的他们生活拮据十分艰苦,可一家人彼此守护,谁也不肯向生活服软,只靠着陈寅恪微薄的工资才能勉强度日。
1944年日本人曾多次给陈寅恪一家送粮食,准备出资约40万港币让陈寅恪建立文化学院,皆遭到陈寅恪夫妇坚定的拒绝,他们都是中国人,誓死不向敌人低头。
同年,陈寅恪眼疾复发,却手术失败,最终双眼失明,再也看不见心爱的书籍,只能日日枯坐在窗前无意识的抚摸书上斑驳的痕迹。
丈夫的失明,对家里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为了家人,唐筼毅然挑起生活的重担,不仅要想尽办法挣钱贴补家用,还要帮助丈夫整理资料,收集数据。
我相信,在群星当中有一颗星星,引领我的生命,穿越不可知的黑暗。
而唐筼就是陈寅恪的星星,正因为她的光明,才没有使他堕入黑暗。
1967年,唐筼心脏病发作,一度与死神做斗争,而身为丈夫的陈寅恪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都看不到妻子此时此刻的模样,他无力极了,随即提笔写下为妻子准备的挽联:
“涕泣对牛衣,卌载都成肠断史;废残难豹隐,九泉稍待眼枯人!”
一字一句都是血,都是丈夫对妻子无尽的爱,幸运的是,唐筼救回来了。
两年后的10月7日,陈寅恪积劳成疾又旧病复发离世了,唐筼没有哭,只是很平静的料理完丈夫的后事,又安排自己的后事,“待料理完寅恪的事,我也该去了。”
45天后,当有人发现她时,她已经没了呼吸神态安详,有人说她受不了刺激死于心脏病,有人说她停了吃了大半生的药。
可不论如何,唐筼将自己的生命融入了丈夫的世界里,她的一生为陈寅恪所活,也为陈寅恪所亡,那个德才兼备的女子,终究是选择追随自己深爱的丈夫而去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