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花事,优雅华尔兹

盛夏花事,优雅华尔兹
  有些花,生来是要争俏的。诸如春日里,一树树梨白与桃粉,宣示着“花开即春天”的真理。又诸如牡丹与芍药,以那般娇艳让人挪不开眼睛,才有了“百花莫争” 的傲慢。

  而有些花,生来是不争的,它们低低的,以谦卑之姿容纳大世界。这样的花,在盛夏尤多。尽管人常说,生如夏花之绚烂。可回想起来,我们竟说不上来因为品相而让人念念不忘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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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人念念不忘的,反而是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是告别校园,青葱年岁的一抹栀子记忆;是转角处,幽幽而久的丁香味;是老街花摊,袭袭而来的茉莉芬芳;是朝开暮落,淡淡而寂的木槿香。

  一阵一阵花香,我们甚至意识不到它们的存在,它们却早已深入我们内心。撩起原初的感觉,唤醒从前的记忆,我们情不自禁,无从设防。

  怪不得,想起盛夏花事,就勾起了一段段往事。也怪不得,夏花总藏着心事,才有那谦卑的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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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栀子栀子,唤起它的名字,就好像唤起了整个夏日的清纯。

  它一身洁白,要么躲在街角某个老奶奶的花篮子里,不知觉撩动某个路人的思绪。要么藏在校园的某个角落,甘愿做配角,看青年人青春恣意,亦看他们悲欢离合。

  有时候,是那白花瓣落在蓝色的百褶裙上,成了一段往事的密码。有时候,清香阵阵,唤起遥远的纯净。看栀子一眼,又悲又喜,好似岁月中不经意流露的温柔。怨只怨,时人不知珍惜,年岁不知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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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今人,古人更留意栀子花的此时此刻。

  在古,栀子花又被称作“禅客”“禅友”。相传它来自西域,是佛书中提到的“薝卜花”。而事实上,这原是个美丽的误会,薝卜花和栀子花根本不是一种花。薝卜花为淡黄色,嗅之辛辣触鼻;而栀子花素白淡雅,闻起来清甜,沁人心脾。

  但文人墨客们就爱栀子那翩翩素心,宁愿将错就错。或寻回一种闲情,像唐代诗人王建那首《雨过山村》一样: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

  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中庭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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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觅得一种安心,如宋代诗人高公泗《港口野步怀归》那般:

  预知半夏当归去,栀子开时应到家。

  又或是无意沾染到一种哀伤,是明代诗人刘玉的诗句:

  梅子渐肥栀子瘦,黄鹂啼尽雨中花。

  一庭庭栀子香,道出古今多少思绪。

  栀子花开,挥手道别时。栀子花香时,回忆又袭来,无从抗拒。微微哀愁,淡淡笃定,全付诸这六瓣白,这六月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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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香花是盛夏的郁结,浓得如它的紫,化不开。

  未开花时,丁香的花蕾密布枝头,像一个个未打开的心结,故其有“丁香结”之称。

  诗人们常以丁香花含苞不放,来喻比愁思郁结,难以排解。如纳兰性德的《蝶花恋》,“露下庭柯蝉响歇,沙碧如烟,烟里玲珑月。并着香肩无可说,樱桃暗吐丁香结。”又如李璟《浣溪沙》“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丁香沾染上了人的愁绪,哀怨得不像话,丁香多冤又多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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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丁香,我们最为熟知的,莫过于戴望舒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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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常寻思着,这首《雨巷》应是在盛夏的江南,烟雨绵绵,小巷深深,丁香结上雨露重,那位丁香般的姑娘哀愁冷漠,凄清,又惆怅。在雨的哀曲里,走尽了小巷,这位姑娘的颜色消散了,芬芳消散了,甚至连她丁香般的惆怅也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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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香的香气亦犹如它的紫,浓烈而高贵;亦如它的郁结,久久不能挥散。如果说栀子花似十七八岁的初恋,那丁香就好似一个有故事的姑娘,忧郁、神秘,自我,但总忍不住想听听她的故事,排遣她的忧愁,教人久久不能遗忘。

  一缕丁香幽,在盛夏的细雨里,在低眉的姑娘脸上,心事绵绵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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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槿木槿,朝开而暮落,花期极短,花开时犹如霞彩一片一片。因此在《诗经》里又唤它为“舜”,“仅荣一瞬”之意。

  有人说,木槿花是一种温柔的坚持,每一次的败落,都是为了下一次的灿烂。可偏偏木槿这般坚韧在盛夏是从不惹人注目的,同它的香气一样,人们只有在不经意间才可以瞥见木槿之美,回味木槿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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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来源 │ 春日邮递员

  画家吴冠中以画“小桥流水人家”见长,在他众多的画作中有一副《木槿》尤为特别。画中的木槿高过屋檐,在黝黑中见其素净。配文这样说到:“她皮实,旱涝忍得。她叶密,不很鲜碧。她的花红而不艳,白花倒很亮丽,且红心闪闪。南方的木槿成排疯长,被修剪当篱笆用,无人欣赏。我在前海住所偶种一棵木槿,她长成茂密的树,高过屋檐,满树白灿灿的花,一身华装,遮掩了我的破败门庭。”

  无人欣赏的木槿,悄无声息地装扮了画家的门庭,画家也在漫长的夏日,不经意留意到木槿的美,把它画在黝黑之中,成了闪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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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词人姚谦同样为木槿着迷,他见木槿朝开暮落,却坚持花开。就像爱情,时有繁茂,时有低潮,但不作潇洒之姿,而是沉默地、温柔地相守着。唱这首《木槿花》的歌手是和木槿有同样气质的袁泉,淡淡见优雅,深藏着深情,浅浅唱着:

  朝开而暮落的木槿花

  月夜低头啊心里想着他

  记忆着已经流逝的那一段时光

  温柔而坚持地在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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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木槿情,纷纷开且落,枯等故人来,明日有谁知?

  茉莉茉莉,我们熟悉而亲切的小花,它承载了太多记忆。

  茉莉的香,是外发的,浓烈热情。它小小身体里总迸发的难以置信的能量,好似邻家素净的小妹子,在院子里偷偷种下茉莉花,花香飘遍整个街头。人们路过,都会因为这一缕突如其来的茉莉香,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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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茉莉成为一种国民记忆,莫过于那首我们熟知的《茉莉花》,在不同时段听来都有不同的滋味。记忆里依然很明晰,小女孩提着红灯在雅典奥运会闭幕式上唱起《茉莉花》,熟悉的旋律一响起,心里就汪起泪水:

  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来把你摘下,送给别人家

  如此庄重的场合,不选择国色天香的牡丹,也不选择百花之王的芍药。不选择淡雅脱俗的菊花,也不选择君子之心的兰花。偏偏选择了不惹人瞩目,邻家妹子似的小茉莉,婉约而又热情,我们的民族的深情与闲情交织在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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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杨鸿年先生改编的版本里,又呈现出另一番惜花之情:

  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看花的人儿要将我骂,

  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茉莉的美,让我们有了私心,想让它成为独家记忆。奈何惜花之心战胜了爱花之情,小小的茉莉泛起人性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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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戴茉莉,怕它就此枯萎。而在古时,茉莉是与美人常相伴的。

  那些个似花的可人儿,总把茉莉插在自己的发髻上。苏东坡有诗云“暗麝着人簪茉莉”;清代亦有诗人张维桢这些写扬州女子:“家住江滨近白沙,今年雨足好桑麻。蓬松短发红绳系,一面斜插茉莉花”;茉莉隐隐约约插发髻,衬得美人愈发清丽,而袭袭花香更添美人几分娇媚。也难怪有诗云,“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

  袭袭茉莉梦,今时温情的记忆,旧时摇曳的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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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有五六百万个嗅觉细胞,嗅觉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嗅觉不像视觉、听觉需经过大脑的处理,它的存留的时间长,又直接触达我们的情绪、记忆。

  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说,“当往昔没留下任何东西,人已消亡,物亦破败……其气味和滋味却久久不散,一如灵魂,以滴滴纤细而几乎无法察觉的存在,强韧地负载记忆的巨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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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嗅觉无疑是我们最神秘,而又最迷人的感觉。

  而在盛夏,这些小小的花事,不与万物竞相生长,而是保持谦卑,以香气与人们相遇。当每一朵颤动的花散发芬芳,芳香与音响缠绕在温柔的黄昏里,唤起一阵阵回忆与晕眩,才明了花事不会了却无痕。

  盛夏多热闹,就随着这一缕缕花香的痕迹,跳一段优雅的华尔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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