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浙江湖州有个小商贩,到永嘉县城去卖姜。城中有一富人叫王仁,见到姜长得好,便不问价格就捡了一篮子,然后丢下一张纸票就走。
卖姜人把纸票丢回去,对王仁说:“一篮子姜就给一张纸票,这也太心狠了,我不卖。”
王仁是霸道惯了的主儿,他把纸票又丢回去,对卖姜人说道:“你不卖,我非要买。”
卖姜人也不惯着王仁,伸手把姜篮子夺了回来,把姜都倒了出来。
在这条街上,还没有谁敢这样对王仁,王仁与卖姜人争执起来。争执之中,恼羞成怒的王仁朝卖姜人的胸口打了一拳。卖姜人一个趔趄,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一脸惨白,顿时不省人事。王仁虽然强横,但对这一突发情况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围观的百姓见状,有的人赶紧上前给卖姜人掐人中穴位,有的人赶紧摇动卖姜人的身体,不断喊着“快醒醒!快醒醒!”又有一个百姓端来一碗水,喝了一口之后朝卖姜人脸上喷去。冷水喷在卖姜人的脸上,卖姜人吐出了一口气,缓缓苏醒过来了。
王仁见卖姜人苏醒过来,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他抢先一步扶起卖姜人,把卖姜人请到家里去,高价买下了卖姜人所有的姜,还让妻子弄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款待他。卖姜人也不拒绝,安心接受了这一切。卖姜人离开王家时,王仁还送了他一匹绢,他请卖姜人不要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卖姜人对王仁的款待感激不已,拜谢之后离开了王家。
王仁把卖姜人送出了家门,一直将他送出了城去,看着卖姜人远去的背影,王仁心中感叹不已:今天若是卖姜人倒地身亡了,只怕自己现在已经深陷大牢了……
王仁想到这里,不禁冷汗直流,心中忐忑不已。
第二天中午,王仁刚刚吃过午饭,突然听到“咚咚咚”地急促的敲门声。王仁连忙打开门一看,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男子皮肤黝黑,身材健壮有力。男子问他这里是不是王仁的家,王仁回答说,他就是王仁,有什么事情要找他?
年轻男子听罢,一把揪住王仁的胸脯,气势汹汹地将他拉去靠在墙壁上,恶狠狠地对他说:“有什么事情?你杀人了!你打了卖姜人一拳,卖姜人回到家里,口吐鲜血死了,我是他的弟弟,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要你偿命!”
王仁一听,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他对年轻男子说:“你怕不是个无赖,想来讹诈我吧!你是卖姜人的弟弟,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卖姜人已经死了?你又如何证明?”
年轻男子听罢,挥舞起巴掌打了王仁一记耳光,王仁被打得眼冒金星。年轻男子随后举起一个竹篮子,篮子里有一匹绢。那个篮子的确是卖姜人的,那匹绢也的确是他昨天送给卖姜人的。年轻男子又拿出一张讣告,上面清楚地写着卖姜人的死讯,落款人是卖姜人所在村子的地保,还有地保的一方印信。
王仁这下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王仁平时仗着有两个钱,行事作风比较骄横,但在这个两下就几乎能拧断他胳膊的壮汉手上,他像一只小鸡一样无力挣扎。年轻男子故意把腰带上的匕首给王仁晃了晃,王仁吓得连连求饶。
王仁见年轻男子动真格了,于是便央求给他一条生路,一切都好商量。年轻男子这才松了手,王仁把年轻男子请进家里,让仆人马三给男子上茶,又给了他100块现大洋,让他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年轻男子拿了大洋后,对王仁说:“王先生果然是个懂事的人,既然王先生慷慨解囊,我就回去劝劝双亲,此事就这样算了。”
年轻男子走后,王仁像做了噩梦醒来一般,若年轻男子不依不饶,今天只怕难以善了了。随后,王仁觉得篮子和绢帛晦气,让仆人马三拿到外面去烧了。马三目睹了王仁和年轻男子冲突的一幕,得知了这篮子和绢帛的来历。他阳奉阴违,没有将篮子和绢帛毁掉,而是悄悄拿去藏了起来,并以此要挟,开始向王仁索要钱财。
王仁没有想到,仆人马三也拿这个来敲诈自己,但如今竹篮和绢帛在马三手上。王仁只得一忍再忍,马三要一,王仁就给一,说要二,就给二,一直照给不误,只想着花钱买个太平无事。马三这个仆人心眼极坏,且贪得无厌。到了最后,甚至要王仁给他娶妻,甚至养老送终。王仁觉得仆人马三实在过分,于是便想找人杀了马三。
有一天,王仁让马三下乡去催租,暗中买通杀手半路上做掉马三。马三拿着账簿下乡去收租,在半路上遭到不明身份的人袭击。马三身中数刀,倒在一片乱石堆上吊着一口气,杀手们以为马三已经死了,于是便匆匆离开了现场。
几分钟后,马三的同村好友刘大恰好路过此地。马三知道自己不能活,便告诉刘大杀死他的人就是王仁,还告诉了刘大王仁的秘密以及藏篮子和绢帛的地方,让刘大拿了这些东西去衙署告王仁。马三说完这些话后,当场就死在了乱石堆上。
刘大对马三的话将信将疑,他将马三的尸体带回村子交给了他的族人。随后,刘大按照马三临死前说出的地址,果然找到了那个篮子和那一匹绢。
几天后,刘大将王仁告上衙署,告发王仁三条罪状:一是打死人命,二是买通家属,三是杀害知情者马三。对马三敲诈勒索一事,刘大则闭口不提。衙署知事蒋峰听刘大说得有根有据,于是把王仁捉来审问。蒋知事发现,竹篮子上写着卖姜人的姓氏,绢帛之上有王家标记。蒋知事审问王仁,王仁说他的确打了卖姜人,但已经和卖姜人达成协议。马三被人杀死,可能是遇到了盗贼。
为了进一步查清此事,蒋知事派人去找卖姜人,由于当初王仁没有问卖姜人的地址,年轻男子来找王仁时,他提供的地址也有问题。按照年轻男子给的地址,衙署派去的人找到了村子,结果村子里的人都说没有卖姜人这个人存在。对于杀死马三一事,刘大也拿不出直接的证据来。虽然证据缺乏,蒋知事还是把王仁收了监。
王仁被关入大牢,心里既怨恨又害怕;他怨自己脾气太大,打了卖姜人一拳,结果遭遇了大祸;他恨仆人马三无情无义贪得无厌,勒索了不少钱财,还想勒索他一辈子,他不得不让人杀了他。他又害怕衙署查出真相,让他杀人偿命。王仁关押在监牢之中,渐渐不思饭食,终于积郁成病,最后病死在了狱中。
王仁死后,家族子弟纷纷争夺霸占他的家业,王仁的妻儿被族人排挤、赶出了王家老宅,日子过得苦不堪言。王仁之妻见家破人亡,心中悲伤无比。她买了棺材收敛了王仁,想起一家子的遭遇,夜夜泣不成声。
第二年夏天,王仁之妻在家中为丈夫烧纸钱,想起家中变故又不禁哭泣起来。此时有人在外敲门,王仁之妻心中疑惑不已,如今王家已经败落,还会有什么人登门拜访呢?虽然满心疑惑,王仁之妻还是抹了泪眼,打开了房门。
王仁之妻打开房门一看,顿时吓得魂飞天外,门外站着的正是当初那个卖姜人。卖姜人手里拎着一篮子新姜,满脸堆笑地看着王仁之妻,仿佛去年上门时的样子。王仁之妻吓得浑身颤抖,但想起王仁之死,她忍不住对卖姜人开口大骂:“你这个死鬼,还有脸面上门,我们一家子对你的补偿还不够吗?”
卖姜人听到王仁之妻骂自己是死鬼,马上对她说他不是死鬼,他是一个大活人。他今天来就是为了感谢王仁来的,他还带了一篮子新鲜的生姜,想来看看王大哥一家。他在城里找了很久,这才找到了这个地址。王仁之妻一听,连忙上前摸了一下卖姜人的衣服,发现他果然是个活人。王仁之妻满脸狐疑地问卖姜人:“难道你没有死?”卖姜人一听,顿时哭笑不得。
卖姜人告诉王仁之妻,去年王仁买了他所有的生姜之后,临走时还送了他一匹绢。他回去之后,把绢卖了再加上卖姜的钱,到外地做了一笔小生意,结果一下子就发了财,小生意现在做得很火,所以王仁是他的贵人,他特地送来一篮子生姜作为酬谢。卖姜人讲得生动,王仁妻子听得真切。
王仁之妻听罢,更加悲痛伤心。王仁之妻把卖姜人请进家门,把王家的遭遇含泪诉说了一遍。卖姜人听了王仁之妻的哭诉,这才知道原来因为一个小误会,竟然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他进城时只知道王仁家道衰落,却不知道竟然是因为他的事情。卖姜人不禁双拳紧握,心中怒火升腾,他对王仁之妻说,他一定会去衙署告状,让凶手伏法。王仁之妻问卖姜人,这个案子去告诉呢?难道他知道凶手是谁?
卖姜人长叹一声,说出了一段经历:
原来,那天卖姜人回家时,在途中摆渡过河,渡河无聊之际,与那船夫相谈。卖姜人说到开心处,把被王仁打了一拳昏迷,醒来后王仁买下了他所有的生姜,还送了他一匹绢这些事情都说了出来。船夫听得真切,不断询问卖姜人的经历,还时不时称赞王仁的仗义。
船到岸时,船夫花高价买下了卖姜人的绢,还索要了他盛姜的篮子。当时卖姜人就觉得疑惑,船夫为何要高价买他的绢,还专门要了那个篮子。如今想来,这个船夫肯定是听了卖姜人的话,然后高价买下了那匹绢和篮子。回去之后,船夫就拿着这些东西去讹诈勒索王仁,为了进一步迷惑王仁,他又伪造了地保写的讣告,甚至捏造了卖姜人的地址。
王仁一直没有问卖姜人的地址,也没有问他家里的情况,于是当船夫上门勒索时,看到篮子和送的绢在他手里,又看到地保写的讣告,便相信了船夫的话,被船夫勒索了100块大洋。不久后,马三又借此勒索了王仁,王仁忍无可忍杀死了马三,刘大又状告王仁下了大狱,最后死在了狱中。
卖姜人和王仁之妻很快到了衙署,衙署知事蒋峰重新审理此案,并派人四缉拿船夫。根据卖姜人的描述,巡警很快将船夫抓获归案。在事实和证据面前,船夫不得不承认了罪行。船夫为一己私欲诈骗勒索王仁,结果间接害死了王仁和马三。
船夫着实狡猾,虽然王仁和马三不是他所杀,却是因为他而死。最后,船夫被判处徒刑20年,所勒索的钱财全部收缴上交,又进行了罚款。
小贩进城卖姜,被王仁打了一拳,结果引起了连环案,最终导致王仁和马三的死,王仁最后家破人亡,妻子儿女悲惨度日,这一结局令人深思。由此可见,做人要与人为善,不可为了一时冲动,做下损人不利己之事。得饶人处且饶人,苍天饶过了谁?到头来,心狠的人都遭到了报应。
自此,民国诈骗奇案,宣告结案。
参考文献:《民国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