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场瞭望员:孤寂的世界,一生的坚守

他从18岁开就成了林场的一名瞭望员,独自和5万公顷的森林一起度过了40年。每年冬雪快要融尽时,他会背上鼓鼓的行军包,从林场总部步行去40公里之外的瞭望塔。这座瞭望塔位于海拔1000多米的山上,是一座20多米高的铁塔。

上山的路人烟稀少,走一天都遇不上一个人。往前走,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森林。天空从森林里树木的树杈间一片一片漏下来,人走在林中,只能听到鞋面与泥土摩擦的声音,像打着节拍。森林里静得出奇,时不时传来树枝断裂的微弱声音。每次听到这种声音,他都要停下来,仔细的察看,因为这声音可能意味着有野兽出没。

太阳就在山的顶上,但是照不到他走的路。凉凉的风吹过干枯的野草,枝干没有摆动,但手指尖的皮肤知道风正在抚摸自己。

他的工作是在瞭望塔上察看森林,他需要及时准确地找到每一个可疑的烟点。在广阔的森林里找到烟点的能力,是一名合格的瞭望员的标志。虽然五十多了,但他的眼睛很好,可以用望远镜,隔着半片树林,看到二十里外的山头上那棵标志性的大松树。

每天天刚亮,他都会准时在瞭望塔下那座斑驳外墙的小平房里醒来。他在小平房里很小心的做着饭,然后带着一天的饭和水,努力的爬上塔。他吃得很简单,一般就是米饭和青菜,还有婆娘腌好的脆萝卜。铁塔很高,上面的风就像永远不会停止一样。站在小小的平台上一遍遍地转,他有时也会感到冷,特别是冬天,即便穿两件棉袄,也感觉骨头都是凉的。

这里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任何娱乐。唯一的通信方式是就是一部连接场部的对讲机。按照规定,没有特殊情况,他一天会三次向场部汇报这里的情况,除此之外,他再也听不到人的声音。有时候,他都能听到飞到瞭望塔里的蝴蝶扇着翅膀的声音,因为四周实在是太孤寂了。他会把蝴蝶捉住,看着它在塔里飞,最后再把它放掉。这样虽然无聊,但却是他最大的乐趣。

他老了,向场里打过几次报告要求提前退休,但是新的瞭望员很难招到人。由于整年待在塔上,他一辈子没有娶亲。去年母亲去世后,他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每次换班回去休息时,他总会对那些关心他的人说:“不想回来,回来干吗?回来还不是一个人?我喜欢待在山上。”他每次总是低着头说同样的话,然后陷入沉默。

他知道他的价值和他的重要性。大山和森林是人类的宝贵资源,一旦森林发生火灾,山林大火对山下的人们能制造多大的灾难,他很清楚,山里的农民都是靠山吃山,都住在离山不远的地方,村子几乎都是围绕着大山建起来的。山里人靠着山上的资源,养活着一家老小。现在的年轻人大多不愿意呆在山里,山脚下好多村子都要空了。那些留下来的中年人和老人,现在也都能做到进山不带火种,这让他的工作要轻松了许多。

做为林场的瞭望员,他的工作就是每天从早上七点到下午六点,对瞭望塔周边的几十平方公里的森林进行瞭望,他是林场的眼睛。这份工作的最大难处并不在孤独,而是需要能分清楚山里的云和烟。山里气候多变,那些云雾笼罩的山,烟与云真心不好分辨。现在他有了经验了,他说:“云是会动的,横着走,烟是直溜溜地往上跑。林子着火了冒白色的烟,草场着火了冒黄色的烟,黑色的烟那就是火情很大了。”

瞭望员工作看似单纯,其实是很危险的。这个危险倒并不是来自山里的野兽,实际上是没有野兽会爬上几十米高的瞭望塔的。夏天的雷击才是真正的危险。因为瞭望塔是铁的,很容易招雷击,所以夏天只要天色有变,他就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从塔上爬下来,躲到平房里。天气一好转,又要从平房里爬到塔上。有时一天要爬五六次之多,年轻的时候无所谓,现在光是爬五六次塔,他也有点力不从心了。

万一遇到火情,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向场部做出最准确的报告。起火点在哪里,他脑子里就需要立即生成一条去扑火的路线。虽然他有罗盘和指南针,前几年还配上了GPS,但是他还是习惯用脑子里记住的地图,那是他年轻时,拿着笔对着山头一个个做标记背下来的。只要看到火光,他就能准确的说出着火点的位置,以及该从哪里进入灭火。

很少有人能坚持长期当一名森林瞭望员,因为这份寂寞是许多人忍受不了的。那些年轻人要么另找出路,要么想办法调入林场场部,就是当一名运输木材的司机,也比干这个好得多。

为了打发时间,他也想了各种办法来排解寂寞。他每天都要对着森林大吼几句,仿佛这样就能将心里的那个石头给喊开。塔上没有手机信号,手机不能上网,他只能玩玩俄罗斯方块。他没有智能手机,他说他用不上。

塔上的用水要去很远的一个小山沟里背回来,几十年下来,他在背水途中遇到过毒蛇,遇到过野猪,遇到过豹子,最危险的一次是遇到了两只黑熊。一只大的领着一只小的,大的有三四百斤,站起来得有两米高。它们慢吞吞的走着,他的头发都竖起来了,趴在地上不敢吭声。他知道跑也没用,人是跑不过熊的。他在地上趴了一个多小时,黑熊才慢慢走开。这是他离危险最近的一次。

他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概念,时间对他来说似乎就是静止的。近40年的塔上生活,仿佛就是一刹那的事。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上塔时的样子。那天的太阳特别刺眼,那时的他还长着一张充满稚气的圆脸,但现在这张脸上已有了许多皱纹。他见过十几位场长和书记,这是他能见到的最大的官了。瞭望塔防锈漆的颜色从白色换成黄色,再从黄色变成红色——它也慢慢老了。

他也有过离开的机会。有一次,一个同学给他介绍工作,在一个很大的城市中很大的小区当保安,收入一个月至少有4000块,还包吃住,发服装。而瞭望员一个月只挣一千多块钱。可是场里找不到人愿意接他的位置,他想了想,还是没走。因为他知道,这么大的森林,没有人守护,怎么了得?

他说他能坚持一辈子,是母亲从小的教育结果。母亲对他说过,人做一件事情要坚持,不能半途而废。回忆起母亲的时候,他的眼睛充满了泪水。”我妈对我太好了,以前每次到了我从山上下来的日子,她从一大早就会站在门口等,还做好我喜欢的红烧肉等着我。前些年母亲因癌症离开了他,但母亲的教导他一直都记得。

他也遇到过工作失误的地方。十几年前,有几个外地驴友偷偷进山,在山上用明火做饭野炊,结果走了起火,当地政府发动了许多人才扑灭。虽然那些人做饭的地方离他很远,是他和另外一个瞭望员防区的交界地点,而他在发现后也第一时间报告了林场,但他总是很愧疚。他总是说,要是早一点看到,也许火就没那么大了,国家的损失会小一点。

刚上塔的时候,他在瞭望塔边种了几棵树,现在这些树都长成了参天大树了。现在场里的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林场居民楼还在,但是没有几家人了,留下的人也都想走。他理解这些人,但他也做不了什么。

天快暗了,远处的云被太阳镶上了金边,也有一些云被太阳完全照亮,散发着耀眼的金光。他站在塔上,听着风儿拂过树叶的声音,感觉风儿像是在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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