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平生想自己还是懦弱的,不然也不会在发现这一切后还能平静地合上手机,隔着浴室的门轻声问他水热不热。
“刚刚好,要不要来一起洗?”他挑逗道。
“不了。”她瘫软在沙发上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像是混沌梦境里冲散浓白色大雾的洪水。她终于真切地看到他乘坐着缥缈的小船离她越来越近,她站在石头上拼命朝他呼救,其实也没风,只是空气浑浊凝滞,她嘶哑的声音被冻结在原地。船更近些了,里面还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有些得意地笑着,伸出纤白的手臂向她展示一模一样的手链。
洪水猛地冲撞过来,她重重地被卷进海底,无尽地下沉,下沉。
那是她的幻想,但手链和陌生的女人是真实的存在。
浴室的门开了,嘉兴裹着浴巾出来,未擦干的头发还在滴水。她假装在刷微博,斜着眼睛看他从身旁拿过手机进了卧室,才松了口气。她有些不明白,错的明明是他,为什么自己却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其实已经知道他出轨的事实?
那女人比她年轻,平生点开她头像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整容的痕迹有些明显,填充的额头太过饱满,眼睛大得有些无神。她没想到嘉兴的审美已经倒退到这种地步,或者他只是图一时的新鲜,男人似乎总对没得到的东西更感兴趣。
她走进卧室,嘉兴还在抱着手机。“在看什么呢?”她故意倾过身子试探,他果然赶紧摁灭放在一边笑着说:“刷刷新闻。”
“团团明天家长会你……”
“我明天没空。”他打断,翻过身从背后贴着她抱紧,“还得辛苦老婆去了。”说着,他摸索着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往被窝里放。
“手链呢?”摸到她空荡荡的手腕时他有些奇怪,手链是两人结婚五周年纪念日买的,平生极其喜欢连睡觉都不肯摘下来。
“丢了。”她掖好被子,但那条鸡心石手链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一会儿是她的脸,一会儿是另一个女人的脸。两个人都晃着手腕上的链子问嘉兴好不好看。
“明天再给你买个吧。”他也没多想,把头靠近平生的脖颈。
“嗯。”
房间陷入沉默,身旁渐渐响起了鼾声,她举起手腕借着渗进来的光仔细端详着。
她也是无意拿着嘉兴的手机翻看孩子和自己的照片,手机震动时收到一条微信,是公司群里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随意瞥了眼,看到第二条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女人的消息,显然是嘉兴在洗澡前收到的。她好奇地点开,只有一句“嗯”,前面的聊天记录应该是被删了。一种天生的敏锐感让她下意识地点开那人的朋友圈,全是一些鸡汤自拍,毫无顾忌地炫耀自己的青春。她正准备返回,被一张照片定住。
一样的鸡心石手链,只不过那女人的手臂更白嫩纤巧些,内容是三颗爱心。她点开评论,看到嘉兴的头像,他在第一行也留言了三颗爱心。
拿讨好她的技巧来取悦别人,想想竟有些恶心。她拽掉手链在手心里握了很久,终究扔进了垃圾桶。
2
家长会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高中同学子欣,平生刚打开车门背后就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转身时险些没认出来。
子欣骑着果绿色的电动车,篮子里装满了刚从市场买来的新鲜蔬菜,一只手扶着车把,腾出另一只手捋顺额前杂乱的刘海。“果然是你啊平生。”子欣笑着,眼角的皱纹折在一起。
高中聚会平生和嘉兴很少去,一是嘉兴忙于应酬,平生也懒得自己去,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子欣在,平生见到她多多少少有些局促。
子欣倒还好,依旧咋咋呼呼的性格,说着以前高中时一起上学迟到被老师罚钱的小事,说了好一会儿才探头看看平生身旁的车,有些羡慕地说:“他给你买的吧?听之前的同学说你们结婚后他对你可好了,也舍不得让你工作,他也能挣钱。你看看哪像我,整天工作孩子的,鸡毛蒜皮的一堆事烦都烦死了。”
平生笑笑,她和子欣也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只是因为嘉兴,两个人再也没了交集。“他整天忙到不沾家,我一个人带孩子可比工作辛苦多了。”
“那倒也是,我家老周虽然不怎么挣钱,但是能帮我拉扯孩子,一日三餐的也到清闲。”子欣笑道。前任和现任见面,其实暗地里还是有些较量的,她总要拿出一点证据证明自己有超过平生的地方。
两个人又聊些孩子上学的事情,快要分别时子欣盯着她有些臃肿的身材突然叹了口气说:“跟你讲啊,这男人最善变了。我公司有个同事在外人面前既顾家又疼老婆,背地里竟然养着小三。”说完咂咂嘴。
这突兀的一句话让平生有些尴尬,可能她是无心说的一些工作上的八卦,也可能是好心地暗暗提醒。平生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暗黄的肤色和走样的腰身。
回到家后房间凌乱不堪,嘉兴的领带随意地丢在地板上,蓝色条纹样式,平生不记得自己买过。孩子的衣服堆满了收纳篮,袜子散落在垃圾桶旁,餐桌上的榨汁机忘记泡上水,盘子里还残留着蛋黄液。每一天都是乱糟糟的开始,每一天都要重复乱糟糟的生活。
收拾完一切已经十一点多,她躺在沙发上犹豫着要不要叫个外卖,一想到孩子最近拉肚子不能吃油腻的食物,终究是挣扎着起身进了厨房。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她曾经是那么厌恶不忠的感情,到如今竟有些犹豫。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婚,失眠的那晚她想着,自己勇敢地说出这一切,潇洒地摔门而出。可冲动的后果呢,房产证上是他的名字,自己没有工作可能连孩子的抚养权都要不到。
她突然想到小时候有一次爸妈吵架,他们在客厅里摔东西,平生害怕得躲在房间里听他们争执,突然门被撞开,母亲披散着头发恶狠狠地扯住她的领子往客厅拖。平生被拉扯着害怕得哇哇大哭,母亲被恨意支配着全然不顾,她一把将平生摔在丈夫面前嘶哑着声音道:“要不是这个拖油瓶我早都和你离婚了!”瓷白的地板反射着天花板上清冷的吊灯,平生坐在地上哭到喉咙发紧。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父亲在外打工时认识一个年轻的洗车妹被母亲发现,那段时间母亲整夜整夜地失眠,她脾气暴躁,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平生身上。平生倒希望他们赶紧离婚,生活在支离破碎的家庭中也不会有丝毫温暖。母亲总说这一切牺牲妥协都是为了她,这种负罪感压迫着平生,她拼命地长大想尽快逃脱。
直到她考上了外地的大学,才从乌烟瘴气的家中挣脱,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由,没有争吵声和责骂声,她终于可以短暂地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也就是在她对爱持有怀疑时遇到了嘉兴。
3
得知嘉兴同自己在一个大学还是从子欣口中,子欣是平生的好朋友,嘉兴的女朋友。
那时她和嘉兴的关系仅仅是高中同学,除了子欣有时坐火车来找嘉兴顺带三人一起吃饭,平日里她同嘉兴并无来往。就算偶尔三人同行,嘉兴也话不多地跟在后面,做个合格的灯泡。
大一下半学期子欣打电话哭哭啼啼地说两人分手了,嘉兴加入学生会每天都很忙,她忍不住胡思乱想闹些小脾气,再加上异地,争吵了一段时间嘉兴提的分手。平生安慰她,一起说着嘉兴的坏话,只是内心认为分分合合是感情的常态。她看得透彻,但没法拿这些安慰子欣。
大三十一放假的时候奶奶身体不舒服,平生决定回家一趟。三年来平生只有寒假的时候回家,暑假和一些节假日她都会找一些兼职作为理由不回家。老乡群里有人发回家大巴车的明信片,平生保存了下来。
她再一次见到嘉兴是在沉闷的大巴车上,因为晕车吃过晕车药后就靠在座位上半眯着眼睛,车子快要出发时有人急急地上车坐在她旁边,平生也没睁眼只觉得胃隐隐有些不舒服。
回家的路程有八个小时,车子走到一半时平生觉得胃里有一双手在不停地搅动。她苍白着脸咬紧嘴唇防止自己吐出来,一张湿巾突然出现在面前。平生扭头,看到了嘉兴。
到站时车门刚打开平生就跳了下去蹲在路边吐起来,嘉兴跟在后面递纸巾,看她吐得难受忍不住给她拍拍背。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委屈似的亮晶晶的眼睛上蒙着一层雾水。
“谢谢你啊。”平生客气地道谢。
“没事,现在好些没?要不要喝口水?”
平生点点头,又摇摇头。
嘉兴笑的时候喜欢露出牙齿,他把平生的行李夺过来说:“我先送你回家吧。”
十一过后嘉兴主动约平生一起回学校,还提早准备了橘子湿巾。在车上昏昏沉沉地睡觉时,好几次醒来平生都发现自己在枕着嘉兴的肩膀。
从那以后两个人的联系密切起来,会一起约着吃饭、看新上映的电影,天气好的时候还一起去骑行。因为心虚,她渐渐减少和子欣的联系。虽说他们分手很久,但子欣也会偶尔提到嘉兴,问她有没有遇见那个渣男。
大四刚开学时她主动给子欣打电话说:“我和嘉兴在一起了。”
可能她还是讨厌孤独的,所以当有人故意靠近,给她制造点幸福的假象时,她便忘却了不幸的本质。
如今看来,她只不过是从一个泥潭中又跳进另一个泥潭,那些短暂的稍纵即逝的快乐都被日常的琐事消磨耗尽。她父母的婚姻如此,她似乎也没能逃脱这种诅咒。
两人恋爱的时候,平生给他讲自己爱吵架的父母,讲出轨的姐姐。
“她当时睡在我旁边,半夜被蚊子咬醒时我听到她起身的声音,然后是推门的声音。我有些好奇就悄悄爬起来跟过去,从未关紧的门缝中看到她和一个男人拥抱亲吻,那人不是姐夫。”她讲这些时嘉兴将她抱得更紧,她说自己其实不是很相信感情,因为她身边的亲人都在出轨。嘉兴不停地吻她的眼睛,温柔地许诺说自己绝对不会。
也可能每个出轨的人在此之前都诚心诚意跟心爱的女人承诺过,只不过是日子久了感情淡了便忘记了。悲哀的是平生很早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也不能摆脱这种相似的命运。
4
她想了很久,手撕小三的戏码或者是整垮渣男转移财产,都比这种沉默的忍耐解气,只不过她生性懦弱。
她打电话给母亲,似乎结婚后她就突然理解了母亲当年为什么会对着脏乱的房间发脾气大哭,那其实是她唯一的宣泄方式。电话接通后两个人闲聊了会儿,聊到嘉兴时平生沉默了会儿,她用手指沿着杯口一遍遍转着,终于说出口:“妈,我想离婚了。”
不管嘉兴是因为一时的新鲜还是因为对婚姻的厌倦,她都无法接受感情上的一点瑕疵。她也尝试过像母亲一样选择为了这个家庭隐忍,继续像个木偶一样被生活鞭打着工作,可是太难过了,像是凌迟一般让人的灵魂感到屈辱。
电话那头的母亲没有说话,她可能在思考是否让自己的孩子重复着同样的痛苦。“你爸当年也做错过,我忍了三十多年,现在他老了,才知道心疼我。”
平生流着眼泪没说话,母亲继续说道:“但那是三十几年啊,你说说,人能有多少个三十几年?”
“平生啊,其实好多人都是这样凑合一辈子的,只不过心里太苦了。你要忍不了,就别跟妈一样了。”
平生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止不住地颤抖,眼睛肿胀着不停地涌出温热的眼泪。她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母亲生气地躲进房间里,父亲怯懦着出门,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哭泣着,没有一个人来抱抱她。
她突然想起了结婚那么久,她再也没有出过远门。大学时代她单身时,还会用兼职挣来的钱各个城市跑,坐一夜的火车醒来能看到陌生城市的晨光,到日照的海边吹风,夜晚来临时听涨潮的声音。和嘉兴在一起后他不愿她做兼职,两个人平时花销也大,一直攒不到出门游玩的钱。平生有次抱怨过,嘉兴笑嘻嘻地搂着她的肩,承诺以后工作有钱了每年带她出门游玩一次。
嘉兴的承诺就像过时的彩票一样,超过了期限便遗忘得干净。她本是知道的,只是总忍不住还抱有期待。
可最后的底线也被践踏了。
团团也五岁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在这种没有爱的环境中长大。可能嘉兴还会另换新欢,她不能保证自己不情绪失控,团团可能也会成为无辜的受害者。打着爱的名义理直气壮地伤害孩子,似乎父母都无法认识到自己的残忍。
不如离开吧,一个声音怂恿她。
感到难过的话就先离开这个地方吧,另一个声音附和。
她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笔记本买了很久了,本来是想写写日记的,但忙完一天后总是疲惫得只想躺下。
她想给嘉兴留一封信,事情乱糟糟的无从思考,她此时最挂念的是团团。
她再次意识到,或许很多岌岌可危的婚姻都是由孩子维系着,或者嘉兴最顾忌的也是团团罢了。
竟有些可笑。
5
嘉兴下班回来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团团被外婆接走了,平生似乎也还没回来。
他胡乱地甩掉鞋子,房间和往常一样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只是少了一个躺在沙发上等他回家的人。
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后他想着给平生打个电话问她明天什么时候回来,家里的水果没了。他踱步到房间等着电话那头接通,看到床头上平生爱用的香水下压着一封信。
他最熟悉平生的笔记了,他们也曾浪漫地写过信互诉衷肠,只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想来时间还真是流逝得太快。
足足两页信,平生在信中说要趁着生日去当年心心念念的城市一趟,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而嘉兴总是太忙,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信中未曾交代。
衣柜里的衣服减少了些,化妆台的瓶瓶罐罐也不见了,嘉兴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将信看了几遍,他想打个电话问平生现在有没有到达,等了很久也没人接听。正准备起身洗漱,手机震动了下,平生回消息:刚到旅馆,不用挂念。
她出去走走也好,他想着,这些年来她一直围着孩子和自己忙碌,他甚至都忘记了她的喜好和期待。
6
一个星期回来后平生发现家里被收拾得妥帖干净,客厅的花束也换了,从向日葵变成了白色百合,陌生的香味溢满了整间屋子。
她的拖鞋也显然被动过,鞋面上残留着油渍,而她向来有洁癖。
房间里那些细小的出入,隐秘而得意地宣示着某种主权。
她不明白这段时间来嘉兴是如何一边在微信里耐心地叮嘱她注意安全,一边又和另一个女人在房间里耳鬓厮磨,大概他耐不住这一星期的寂寞,她没说过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他也渐渐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我回来了,中午我去接团团。”点击发送后她将拖鞋和百合一起扔进垃圾桶内。
时间会让人冷静下来,似乎女人不再被爱情左右时会变得前所未有地聪明绝情。平生在离开的两个星期内将最坏的和最糟糕的结果都仔仔细细地罗列出来,她发现自己永远都将团团放在第一位。那是她十月怀胎孕育出来的孩子,也是她付出再多都不会觉得辛苦的支撑,想起嘉兴时的痛苦也会被记忆中团团的笑脸抚平。
所以她无法做到让别的女人照顾团团,这就是她回来的目的。
嘉兴提前下班回来时提着买来的鱼和豆腐,他说自己这几天新学了鲫鱼豆腐汤特意等她回来做给她喝。平生没接话倚着墙看他在厨房里忙活,脑子里竟然都是另一个女人从背后抱着他的画面。他们应该也在这个厨房里做过饭,嘉兴为了给她做鲫鱼豆腐汤推掉了多余的应酬,现在他又拿着讨好别人的技巧来讨好她。
汤用瓷白的盆装着,上面撒着青绿的葱花,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嘉兴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碗里看着她,平生不急不缓地剔着刺说着路上的见闻。
鱼吃完时嘉兴才开口:“玩得开心就好,我总是忙,也没法陪你去。”
平生没接话,看着他故作神秘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金丝绒盒子,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她按指示打开,一串鸡心石手链赫然展现在眼前。
“惊喜么?上次你说丢了就想着再给你买一个,就当这次是迟到的生日礼物吧。”嘉兴有些得意地说,他觉得平生肯定会喜欢这样的浪漫。
“蛮惊喜的。”平生怕自己尬笑的样子太假,借口说洗碗转身进了厨房。她觉得有些恶心,对着垃圾篓干呕了几次也没吐出来。
7
第二天星期六,平生说想带着团团一起去爬山,自己的车子坏了还在维修店。嘉兴把车钥匙给了她,自己打的去了公司,临走时还特意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下午三点左右爬完山回来,她把团团送到外婆家开车停在小区楼下,从车载监控器里取出sd卡径直上楼,插入电脑后开始查看昨天的视频记录,两点钟左右应该有个女人上车,只能听到声音。
“真讨厌,她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女人说。
“早上突然说回来的,你这几天就先别联系我了。”是嘉兴的声音。
女人生气地从鼻孔哼了一声,说了些挑逗的话,两个人又商量着如何先躲避风头。平生喝了口水,冷笑着存在了u盘上。
监控是走之前安上的,她把买来的针孔摄像头放在了房间里,挂在墙壁上的玩偶熊身上。那天她给母亲打完电话再次想到了抚养权的问题,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团团,而嘉兴势必会以官司的形式赢得团团的抚养权。经济上的抗衡竟然也可以称之为公平,她付出的爱在法律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她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若是监控里没什么,她会按照正规的法律程序为争夺团团的抚养权做最后的挣扎。若是有什么,刚好可以作为要挟他放弃抚养权的筹码。
至于闹到众人皆知让他身败名裂,平生觉得自己还没残忍到这种地步。毕竟嘉兴也曾全心全意地爱她过,没有必要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
播放监控画面时无疑是对自己的凌迟,从脚底传来的寒意蔓延至全身,平生觉得自己点击鼠标的双手在发抖。她实在无法继续看下去,匆匆传至u盘内,整个人失重一般浮在沙发上。
她在布置这一切时觉得自己卑鄙至极过,偷窥一般企图找到最有力的证据。但如今看来,都没有那对偷情的狗男女更不知廉耻。他们躺在自己的床上缠绵,她穿着自己的睡衣拖鞋,在自己亲手营造的家里好不得意地走来走去。平生觉得自己算是仁慈了,她实在没有力气再歇斯底里地问嘉兴她是谁在哪儿,然后气急败坏地找到小三当众给她一巴掌。
太消耗体力了,她只想互相体面地离婚,安安静静地带着孩子离开。
晚上十一点左右嘉兴回来,客厅里开着灯,平生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蜷缩着腿坐在椅子上发呆。嘉兴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问她怎么还没洗漱睡觉,看到桌子上的一张纸。他拿起来,“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刺目得让人有些恍惚。
“离婚?”他从难以置信到生气,用力将纸团成一团扔在地上,“你这几天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说什么出去散心,你跟谁一起去的啊?回来就要跟我离婚!还要孩子的抚养权?”
他俨然一头激怒的狮子,平生没有回答他起身去捡纸团,被他从背后狠狠地一把掐住了胳膊。
“怎么了?心虚了?不说话了?”他冷言冷语道。
平生挣扎几次无果,转身一记巴掌狠狠地掴在他脸上,就算他替那个女人挨的一记好了。
“我为什么要离婚,你心里难道一点也不清楚?”她平静地盯着他暴怒的眼睛,看到一闪而过的心虚。
手松开了,她走过去捡起了纸团,抚平,摊在桌面上。
“如果你不同意签字的话,我就会把视频发到你们公司群里,也会发到微信的好友群里,让大家看看你这副虚伪的嘴脸。”她打开电脑点击播放,视频里两个赤身裸体的人正激烈地纠缠。
嘉兴愣在那里无从辩驳,他突然意识到平生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不知所措的平生,他从未想过她可以不动声色地做这一切。
平生递过笔时,他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手在发抖。他以为自己聪明到可以掩盖这一切,在外人面前他事业有成、家庭和谐,家里平生任劳任怨、从未多疑。
他没接笔,一把抓住平生的手,近乎哀求道:“我错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不起你,对不起团团,你原谅我好不好?啊?好不好?”
“你要是想过团团,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平生极力抽出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是我的错,不该抵制不住诱惑。不对,都是那个狐狸精的错,是她先勾引的我,为了我的钱勾引我。”嘉兴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他想极力挽回些什么,平生的冷静再次让他失去理智。他再次死死地抱着她,不停地亲吻她的头发、眼睛,将眼泪掉在她的衬衫上。他希望她能够心软,像以前一样只要他好好道歉就肯原谅他。
“无论怎样,背叛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平生闭上眼睛,她告诉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绝对不可以妥协,于是低下头决绝地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嘉兴吃痛地松手,看着她通红着眼睛将皱巴巴的纸重新铺展在他面前。
他明白,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是那天未删除干净的微信消息么?他开始懊悔起来。奇怪的是他先懊悔的竟然不是为什么要出轨,而是自己怎么可以一时掉以轻心。
8
平生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请了人来搬,家里的东西一件件被掏空。嘉兴抽着烟坐在客厅看平生指挥着搬运工,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风衣,化着淡妆,竟出奇地好看。
快要走的时候嘉兴想问她以后怎么办,要带着团团住哪,话还未出口,就被重重的关门声堵住。
他再次点了根烟,踱步到阳台,看到平生头也没抬地钻进车里,心里涌出空荡荡的失落感。这种失落的压抑感没持续太久,就被短信提醒声打断。车子发动时嘉兴拿出手机看到一条银行发来的资金转移的信息,另一条是平生的:就当我拿回自己全部的青春,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他扶着墙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看到茶几上她遗留的合照,终于捂着眼睛痛哭起来。
可能是因为钱,也可能是他突然意识到,平生也带走了他全部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