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惊蛰研究所(ID:jingzheyanjiusuo),作者:小满,创业邦经授权发布。
在互联网行业持续收缩的环境下,今年春招市场显得格外冷清。2月份,前程无忧发布的《2022年春节后才市供需行情》显示,互联网行业新增职位量明显下降。猎聘的调研数据也显示,2022年春节开工后,仅有24.95%的在职者有跳槽的想法,大幅低于2021年。
延续了15年的“金三银四”突然消失,职场人开始担心被“毕业”,而这种焦虑也传递到实习生们的身上。他们中,有人为了实习经验付出金钱和汗水,有人实习了一个月才发现自己在打黑工,还有人在进厂打工的道路上也没能逃过实习陷阱。
对于HR和用人单位而言,因为实习产生的灰色地带,同样带来了新的工作压力和负担。HR要从被批量优化过的简历中筛选出真正有价值的候选人,用人单位则要承担“简历注水”员工带来的经营风险和损失。
面对从学校通往社会的十字路口,年轻人、HR和用人单位的心中,都多了些许迷茫。因为谁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实习期,会让他们在未来付出多少的代价。
进大厂,先买课国内二线城市某普通本科院校市场营销专业的大四学生闫硕,在春节后得到了杭州某互联网公司的实习机会。而获得实习机会的经历,也非常坎坷。去年暑假的时候,闫硕就在寻找实习机会,但“双非”院校的背景让他很难脱颖而出。“虽然实习生也不会负责什么专业要求特别高的工作内容,但是面试官没理由非得从一堆‘985’、‘211’的简历里面,挑中我这种背景异常普通的候选人。”
闫硕告诉惊蛰研究所,暑假的时候他大概投出去20多份简历,但是只收到了2份面试邀请,并且其中一家公司还不提供餐补。而当他去另外一家公司面试时,已经明显感觉到岗位竞争非常激烈。“我被安排在下午4点面试,前一个候选人和面试官大概聊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我,等我进去的时候只聊了不到20分钟。我本来还以为自己是当天最后一个面试的,但是出了门发现门口还有三个人在等着。”
闫硕说,班上有很多同学都和他一样找不到合适的实习机会,而他们中大部分人最后去了本地的公关广告公司,其余的不是做起了兼职销售,就是选择准备考公务员。“最有意思的是,有同学竟然去了直播公司,做起了直播带货的运营实习生。”
在闫硕看来,大厂的实习机会难找,除了和自己“双非”院校的背景有关,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大厂本身的岗位需求就在减少。“去年年底到现在,大厂裁员、优化就没停过,正式工都嫌多了,实习的岗位肯定也减少了。”一时间找不到实习工作的闫硕把情况讲给在杭州工作的表姐,而之前通过中介获得大厂实习机会的表姐,帮他联系了一个自称职业规划师的中介。
在对闫硕的需求进行一番了解之后,中介建议闫硕把目标岗位换成运营。“他的解释是我学的专业不太好在大厂找到对应的岗位,特别是互联网公司的市场部,很少会用没有任何经验和资源的实习生。但是如果是运营岗,需求会比较多,也更容易被选中。”
除此之外,中介还推荐闫硕购买了一些基础运营和数据分析相关的网课,并且告诉他掌握这些技能可以加分。但是当闫硕花两个多月学完课程,并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安排实习时,中介却表示目前的实习名额已经满了,只能等春招的时候再安排。至此,包括购买课程和支付给中介的咨询费已经接近1万元。
眼看着自己大学四年的积蓄全都给了中介,闫硕能做的也只是天天催着中介提供实习机会。“钱已经要不回来了,所以只有寄希望于有个好机会,然后争取实习之后留任。”春节过后,闫硕每天都盯着中介找工作,终于在2月份的时候得到了面试机会,并且顺利“上岸”。不过中介推荐给他的并不是什么大厂,只是杭州一家小有名气的互联网公司,而为了获得这个推荐机会,闫硕又付给了中介3000多元推荐费。
闫硕表示,自己其实对这份实习工作不是很满意,“每天不是整理表格就是做PPT,之前花钱学的那些课程根本就用不上,但是前面时间和金钱成本都花出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况且现在大厂不是还裁员吗?就当是培训了小半年,换了个实习机会吧!”
花2000块,打了一个月黑工二本院校毕业的小芸,在大四的时候也意外通过中介获取进大厂的机会。一开始,小芸也想去北上广闯一闯,但是因为离家太远、父母不放心,所以只好留在老家的省会城市,“但是进大厂的愿望一直都有。”
一次偶然的机会,小芸在招聘网站上看到身份标注为某大厂HRBP的账号发布的本地招聘实习生的广告,她很快与对方取得了联系。“对方让我在微信上和她沟通,我后来才意识到微信上和我联系的压根不是之前那个人,而是中介公司的人。”小芸告诉惊蛰研究所,对方先是要了她的简历,简单问了两句基本情况,然后就问她能不能接受远程实习。“她说是因为疫情的原因,现在都是居家办公,所以为了安全考虑建议我选择远程办公。我当时也没多想,还觉得人家特别体贴。”
在小芸确认可以接受远程办公后,中介要求她缴纳2200元的推荐费,并且承诺推荐不成功全额返还。带着对大厂的渴望,小芸很快就把钱打到了对方的支付宝账号上,中介的效率也很高,隔天中午就安排她参加线上面试。“面试其实也很简单,一个自称是某厂项目组长的人问了好几个专业问题,我全部答完之后,对方说我符合工作要求,希望我可以跟着他好好学习,然后第二天就开始给我安排工作了。”
之前自认为很有挑战的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就实现了,这让小芸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惊喜。但是工作了一个月后,小芸开始察觉到这份远程实习的工作有问题。“一直拖着没有跟我签实习协议是最明显的问题,而且按理说,工作内容应该在正常的工作时间来布置的,但是实习导师每次都是中午和深夜给我布置工作内容。另外,导师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是A项目的负责人,但是他给我的工作内容却都和B项目有关。这就足够让人怀疑了。”
心生疑窦的小芸找到中介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原来对方确实是大厂员工,但是实习生的岗位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弄了半天,我自己花钱给他们打了一个月的黑工!”小芸向中介提出退款要求,但中介一边安慰小芸一边告诉她,虽然实习岗位是假的,但是可以给她提供实习证明,可以支持背调。听到这个“解决方案”后,小芸选择了妥协。
“说到底,也是为了有大厂的经历可以当跳板,方便之后找工作。而且只花了2000块钱和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让简历上多一段大厂经验,也挺划算。”小芸表示,虽然这段特殊的实习经历偶尔也会在心理上带来一些道德负担,但是的确让她在之后的求职道路上顺畅了一些。
“说到底,我一直认为自己有在大厂工作的能力,只是没有合适的学历作为敲门砖,事实也证明,我后面去任何一家公司都能够升任自己的工作,所以这种实习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好处,起码给一部分不符合大厂硬性条件的人,开了一条小小的门缝,而这条门缝的后头就是别人朝思夜想的‘大厂梦’。”
就职于某大厂的HR小蕊向惊蛰研究所透露,像小芸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而HR想要查明这种实习经历也并不难,但是因为基础岗位本来招的人也多,有的人能经过几轮面试也足以说明自身的能力,所以小芸“进大厂”的路径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复制的。
“最近几年,明显能感觉到美化了简历、经过面试培训的候选人变多了,而获得大厂实习经验,是不少年轻人进大厂的跳板。”小蕊表示,因为优渥的薪资待遇和“大厂工作”的优越感,很多年轻人把进大厂当作是实现人生理想的第一步,一些不太符合条件的候选人也想要通过其他渠道获得进大厂的机会,由此催生了一条灰色地带。
“之前某大厂就大面积爆出过,业务部门员工和HRBP私自给外部人员提供实习机会的违规操作。对于候选人来说,简历上的大厂经历的确能够起到加分的作用,但最终能不能在大厂留下来,还是需要靠实力说话。”小蕊还提到,这种被“训练”过的候选人对HR来说也是一种挑战,因为会增加HR的工作量,影响简历和面试筛选的效率。“有点把招聘变成HR和中介对决的意思。”
被迫进厂打螺丝,不做不能毕业和“进大厂”相比,进工厂或许更容易一些,但即使是这条路,也存在着很多陷阱。职校生小磊读大二的时候,和同学们一起通过辅导员介绍进入某工厂顶岗实习。但是和小磊对实习工作“学以致用”的理解完全不同,他们的工作内容与专业技能毫不相关。“何止是毫不相关,简直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们机械专业的,可以让我用车床来车零件,但是实习给我们安排的却是在流水线上打螺丝。”
小磊班上有10多个同学被派往了同一家工厂,除了每小时16元的实习工资,工厂还提供食宿。“刚到那里的时候我们还挺高兴的,因为看到工作环境还不错,实习待遇也还可以。但是真正工作起来之后,才发现这是个坑。”
在每天8小时的工作时间外,小磊和同学们经常被要求加班4-5个小时,而工作内容仅仅是不断重复地给面前的电器装上螺丝。感觉被“坑”了的小磊和同学们立刻联系了辅导员,但得到的反馈却是被要求继续完成一个月的实习工作,否则无法修满学分将影响毕业。
事实上,这种把实习生当作廉价劳动力的做法仍然十分常见。惊蛰研究所偶然通过粉丝提供的线索,获得了杭州某人力资源公司联系方式,并以工厂招工为理由向对方提出了需要实习生进厂的需求。
经过初步沟通后,对方表示:只需要提供食宿,并且按照小时工资标准进行结算,3至5天内就可以提供50至100人的进厂实习生资源,且除疫情中高风险区外,工作地点不受限制。该人力资源公司还强调,除了实习生在岗期间的工资和食宿外,工厂不用承担保险等其他费用,只需要保证稳定的工作订单和足够长的实习期。
而在具体的工资结算标准方面,该人力资源公司给出的报价为每小时25元。如果对比小磊提到的每小时16元的实习工资,并且按照每天8小时基础工时计算,人力资源公司一天可以一名实习生身上获得72元,一个月工作22天则为1584元。这意味着组织100人进厂实习一个月,人力资源公司能够获得近16万元的收入。
对于惊蛰研究所了解到的情况,在某职校任教的邓老师表示,将实习生作为廉价劳动力派往工厂实习的做法的确存在。“通常是劳务公司和学校签订合作协议,然后以劳务派遣的名义,让学生到工厂实习。而劳务公司从工厂结算的工资中进行抽成。这种合作方式的隐患在于,工厂实际安排的工作内容可能会被‘偷梁换柱’,而学生作为弱势群体往往成为了被牺牲和压榨的对象。”
据邓老师介绍,正规的实习合作一般由院校与企业之间直接沟通,实习前也会签订三方协议。而顶岗实习生能够获得的实习收入,其实包含获得岗位工资、餐补和人社部门提供的见习岗位补贴。在对实习相关政策的知识缺乏了解的情况下,一些实习生权益被侵犯了也不知道。
另外,每年虽然有很多大厂会开放校招,但是有限的名额和渴望“进大厂”的学生人数之间差距太大,由此导致越来越多的人尝试非常规的渠道获得实习机会。虽然很多互联网大厂已经明确表示,不存在远程实习的岗位,但仍然不断有年轻人对中介口中进入大厂的机会趋之若鹜。
作为大多数年轻人的职场初体验,实习承载着年轻人对于人生的美好期待,而实习期间遭遇的负面体验,也会对其人生的发展造成不可逆的影响。我们无法否认,的确存在一些不符合大厂要求,但具备较强工作能力的年轻人,可以通过非正常的渠道获得进大厂的机会。
但是仅仅通过灰色途径为简历添上一行大厂实习的履历,也只是拿到了一张门票,而这张门票却又“偷走”了另外一个候选人的实习机会,让他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陷入怀才不遇的苦闷。
更加难以想象的是,当毫无职场经历的毕业生,以这种方式体验到走捷径的好处,他们还是否愿意在未来的岗位上脚踏实地、勤勤恳恳的工作。而从企业的角度来看,这也带来了新的负担和风险:为了得到合适的员工,需要花费更多的成本进行招聘,而当习惯走捷径的候选人进入企业,必然也将成为企业日常经营中的隐患。
至于那些为了获得实习机会购买收费课程的年轻人,在懊悔被骗的同时应该已经幡然醒悟:世上并不存在什么捷径,而那些看似通往目的地的捷径上也必然存在着陷阱。或许,在被骗之后他们也会仔细思考,在自己未来的人生中,一个实习的机会和对待工作的正确态度相比,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不论是进大厂还是进工厂,闫硕、小芸和小磊都曾以为自己将拥有光明的未来,但在不同的道路上,他们却体会到了相同的挫败,而这只是体会残酷人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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