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没上次那个靓喔。”
“怎么我觉得她给我与众不同的感觉。”家辉握着方向盘,戏谑地评价他这次的女友,他哪次不是这样说,因为每次都不是同一个女人。
“如果她衣服领口再低两厘米,我会比较钟意。”我实话实说,然后耸耸肩膀。
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他像很多次那样送我回家,我自己有车,但是偶尔家辉会约我一起吃个晚饭,那个时候我就不开车。
他这次的女伴,是个保守派,穿很中规中矩的衬衫,配一条一步裙,高跟鞋的跟目测是4CM,头发挽起来,像银行的职工。
上一次,他的女友是个小模特,腿又长又直,我见过一次。
他换来换去了几多个,我早懒得数了,至于他自己,更加不会记得。
这些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漂亮。各式各样的漂亮,像清晨的菜市场,货架上摆着的新鲜干净的各式蔬菜。
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实在不知道家辉喜欢的是哪种类型。只知道,他不吃豆类。
豆子他都不喜欢,作为一个南方人,豆浆他都不会喝。像毛豆,豌豆,荷兰豆这样的蔬菜,他从来不吃。
“你这样会错过好多美食。”
他听了只会耸耸肩,一脸不屑地说,“无所谓,我不在乎那一点。”
小时候学校的营养早餐,每个学生都可以得到一杯豆浆。而我每次都有两杯,家辉他不喝,穿越几个班拿过来给我。
我比家辉迟半年出世,我记得认识他的第17年,我说,“家辉,我一定会比你先结婚。”
“我又不会结婚。”
那时候,我在心里嗤笑他,年少无知,竟然讲这种幼稚话。我就不信你真的不结婚。
我上班下班,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这个城市的变化发展,真不是一般的快。特别是堵车的时候,我会认真地看看两旁的建筑物,看看它们是不是又变了样子。
家辉他总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同时又在很努力地赚钱。小的时候他就说过,他只想要很多钱,换很多女人,像港片里的大佬。
现在看来,他做的不错。如果他只是单纯靠脸,那他可没本事把身边的女人像内裤一样换来换去。这个世界,讲爱情,更多讲的是面包。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王家卫的电影,我都会将男主代换成家辉的脸。看《阿飞正传》的时候,张国荣饰演的旭仔,给我的感觉,很家辉。
我不知道家辉有没有真的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也许他心里爱的是男人,女人换来换去只是为了掩饰他是个gay的事实?
最近很忙,我和家辉都在忙碌自己的生活。他除了风生水起的事业,当然还有低调的西餐厅,窖藏级的红酒,以及新的女伴。
而我,应酬到很晚,围在一群可以随便甩出几千万的大佬中间,被灌得满肚子酒精,不能开车,也雇不起司机,只能招呼服务员去拦个taxi,然后靠在车子后座看窗外闪闪烁烁的路灯,车顶,高楼大厦的灯,最后是家里黑漆漆的窗,没人等你回家,就不会有亮着灯的窗。
好不容易有个空闲的周末,我是该好好休息。约几个朋友消遣时间,以小资的情调去浪费生命。朋友嘛,多总好过少,我的朋友怎么能只得家辉一个,那样我也太惨了。
约两三个女友去试试新开的茶餐厅。吃来吃去都是那几个原料做成的东西,只是不同的餐厅有它不同的处理方式和烹调技巧。
即使这样,血淋淋的鞑旦牛排还是全熟,涂抹西班牙的进口酱还是餐厅独家的调制酱,都只是牛肉;搭配番茄还是搭配蛤蜊,意大利面都只是面粉;无论做成豆浆还是做成纳豆,都只是豆子;无论身边是嫩模还是空姐,还是什么其他职业的美女,家辉始终是家辉。
那我呢?我还是不是我。
我那几段恋情,那几个恋人,早已不在我的生活。我身边的朋友多少年来,固定的那些没变,增加的新朋友也相处得融洽。
家辉对我来说,不算最重要的,但也算重要的人里其中的一个吧。
回忆起年幼时上学,英文老师说,one of后面要加复数名词,所以家辉只是复数名词里的其中一个。
Jiahui is one of my best friends .
这个句子,似乎在造句作业里写过吧,可能我写的不是家辉而是另外的什么朋友,多少年前的作业了,我都记不清楚了。
珠三角地区的家长,好像特别钟爱给家里的小朋友取名家辉。
家辉这个名字,真的是满大街。王家辉,张家辉,杨家辉,李家辉,刘家辉,徐家辉,于家辉…普通的姓氏搭配烂大街的名字,我认识的人,从小,身边就有各种家辉。
可是我不觉得这名字俗气。就像是香奈儿高级定制的礼服,Ladygaga可以穿,玛丽昂歌迪亚可以穿,中国大陆的富豪太太也可以穿,那要看,谁穿得更有feel,对不对?
在这间新开的茶餐厅,我看到了家辉从前的一个女友。那是他中学时代的恋人,应该也是和家辉在一起最久的女人,大概有两三年。我记得她,也记得她的名字,她叫佳慧。
她和一个男人一起,看动作亲密得那么自然的样子,应该是情侣。
她剪了齐肩的短发,还是挺漂亮。中学的时候,她的长头发,迷倒的可不止家辉一个男生。
当她抬起手把垂到脸颊上的碎发撩到耳后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无名指上的钻戒。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嘴角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
家辉是认真爱过别人的,那个人是佳慧。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投入太深,家辉也曾一头扎进爱情里。
我记得那时他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陪他去珠江边喝啤酒。我们吹着太平洋来的夏季风,拎着一打啤酒,他很兴奋地重复了一句话好几次:“佳慧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两年后的一天,他又一次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陪他去珠江边喝啤酒。我们吹着来自亚欧大陆的冬季风,脸被吹得生疼,喝了一打啤酒,他一句话也没说。
那一年,正是我认识他的第17年。
后来好久,他都没有恋人。
等他终于又开始谈情说爱,已经变成了类似一夜情的性质,没一个长久。
星期天家辉约我吃晚饭,我依然会问他要不要来点纳豆,配奶酪吃起来很不错。我明知道他不吃豆子,却依然坚持问了这么多年。
就像…
我没有提佳慧的事,只是说些工作说些生活,说这个城市越来越赌的马路,还说了我伯母给我安排的相亲。
“你还是不适合单身,一个女人得找个男人照顾,像你这样,好惨。”他嚼着满口生菜还一脸惋惜地看着我。
我喝一口酒,很不屑地对着他的眼睛说,“我总会比你早结婚的,急什么。”
“我不会结婚,我以前讲过。”
“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和以前一样,说过不结就不结,我天生就不适合。”
结婚这种事,需要天赋吗?是不是有人天生就适合结婚,而有些人注定就要一辈子孤单一个人?那我呢,我是适合婚姻的吗?
二人世界,温暖的双人床和可爱的孩子,这就是婚姻的样子?
家辉让我帮他去买个女士戒指的时候,我受到了轻微的惊吓。以前也帮他买过别的东西,手表、手链、项链、香水、皮包…他没空的时候就打发我做这些差事,就算他有空,他也会让我去买。
“点解?你要结婚?”
“买个最靓的。”他没解释原因。
单枪匹马去挑戒指,真是可怜。仿佛我是个快要结婚的女人,老公却没时间陪同,只能一个人冷冷清清地面对柜台那一排排shining的珠宝。
我看中了两款,第二款最合我心水。但是最后我买了第一款,因为这只是帮家辉买,又不是买给我自己的。
付钱的时候看到各式各样的婚戒,想着有一天,我也要在无名指上套上一个戒指,就像佳慧那样。
不知道28岁,算不算剩女。
不知道家辉把这只戒指送给了哪个新欢,以前我对他那些礼物的得主一点都不关心,但是这次是个戒指,我还真有点好奇。不过我没有过问,至于他更是不会在意。
送给谁,不都一样吗?
春节像往年一样,我们家和家辉家,还有阿豪家,会一起吃个饭,一般是在年初五。有时在我家,有时在他家,有时会订个酒店。
父母和叔叔阿姨们是老朋友,我和家辉还有阿豪也是老朋友。
今年的话题依然离不开结婚。我们三个都没有结婚,也没有人打算近期结婚,何况我和家辉都还是单身,阿豪倒是有个交往一年的女朋友。
这一餐饭不但是亲朋之间的聚餐,也算是给家辉送行。
家辉过了元宵要去新加坡,会在那里工作几年。
就好像当年阿豪要去英国留学那样,父母和叔叔阿姨总有许多话要说。
“家辉去了新加坡,想逼他结婚就更难了。”他们笑了起来,我们也笑了。
阿姨,你被他骗了,家辉肯定没有告诉你他是不会结婚的。
家辉走了,我的工作和生活还在继续,时不时会穿插几段相亲。家辉会时不时和我聊几句,也会寄点礼物回来给我。
他在新加坡过得应该挺好,约会的女孩子,是不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阿豪结婚了,是他那个交往一年多的北京女朋友。家辉回来参加他的婚礼,我们都挺久不见了,婚礼过后他留下来待了几天,也约我吃了晚饭。
他离开那天是我送他去机场,我陪他候机,看他登机,还像小女孩那样跟他用力地挥手告别。飞机起飞,我依然驻足了好久。
我妈、家辉妈、阿豪妈,都很积极给我物色相亲对象。我每次都会打扮好,带着客气的笑容去赴约,我不小了,不会幼稚地反抗,不想辜负她们的用心。
我要结婚了,不是相亲对象,是工作认识的一个客户。
三个妈妈边哭边笑,说我终于嫁了。
家辉和阿豪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家辉依然是自己一个人,阿豪带着太太,还有就快要一岁的小公主。
我拥抱了每个人,拥抱家辉的时候,我说:“我讲过会比你先结婚的。”
我笑了,家辉也笑了。
我也哭了,交换戒指的时候。我想起来几年前在珠宝店的我,那时我就想,有一天我会在无名指上套上一个戒指。
婚礼结束后,家辉留了一晚就回新加坡了,他跟他妈妈说,他的新加坡女朋友在等他,他妈妈还骂他不带女朋友回家,老大不小了还不结婚。
新婚收到许多礼物,家辉的礼物在小盒子里装着。拆开包装,那个盒子是这么眼熟,那只戒指在里面。
是啊,是我帮他买的那一只。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应该买第二款了。
我突然就哭了。小时候和家辉打架输了,或者被家辉欺负,我才会因为他哭。长大后,他欺负不了我了,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为他哭了,没想到他还留着一手,家辉啊你好嘢。
那只戒指,我跟先生说是前几年自己买的。为了搭配衣服或者出席一些场合,我会戴着它,但它始终不会像婚戒那样,一直戴在手上。
在新加坡待了三年,家辉回来了。我们还是以前那样,有时候会一起吃个饭,也会帮他的女友选些礼物。我的先生偶尔会和我们一起,但他总是太忙碌。
结婚两年,我没有要孩子。
后来我离婚了,爸爸们不说话,妈妈们也不说话,只是我感觉我失宠了,他们好像都不怎么爱这个离婚的女人了。
正式离婚那晚,家辉约了我吃晚饭。
“靓女有没有兴趣陪我这个单身汉吃饭?”
我在食指戴上了他送的那只戒指,此时婚戒已经不在无名指上。
点餐的时候,我又问了那个已经问了无数次的问题。“你要不要来点纳豆?”
“好啊。”
我吃了一惊,但是没再说什么。
家辉吃纳豆的时候,没有皱眉头,我还以为他会艰难地吞咽这种他讨厌的东西,可是他似乎吃得津津有味。
“豆子还是挺好吃的。”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