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我爱上了纳兰容若

  序章

  2021年,现实增强技术(AR)实现了商业化运营,第一代大众型AR眼镜全球各大专卖店销售。

  从那天起,多媒体摆脱了传统屏幕的束缚,通过薄薄的显像镜片,在现实世界投射出绚丽多彩的英姿。

  2023年,AR版《生化危机》面世,曾经人口稀少的“鬼城”鄂尔多斯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开服战区,测试当天迎来30万玩家,一度造成系统瘫痪。

  2029年,美国立体影像学教授爱丽丝.怀特发明了第一台现实影像处理器,它可以利用AR眼镜,投射出真实度高达73%的物像。从此AR技术不再局限于非现实的3D领域,也有学者认为,真正的AR时代到来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已被打破。

  2030年,日本东京热推出了世界上第一款AR交互式性服务“知名の女優とセックスして”。他们通过连接用户的AR眼镜,将日本著名女优苍井月月子的形象投射到仿真娃娃上,并推出一对一的私人服务。

  这个项目取得巨大成功,该公司在全球狂赚20亿美元,但苍井月月子本人却因此收到了六个国家的法院传票。后来,月月子事件间接导致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将“远距离有偿性爱”纳入卖淫罪。

  2032年,历史学家巴斯蒂安和国际著名电影导演贝尔纳合作,在法国凡尔赛宫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表演。他们通过前期拍摄和AR现实影像技术还原了一场路易十五著名情妇蓬帕杜夫人的茶话会。当时在场的观众戴着AR眼镜,只见巴斯蒂安、贝尔纳和这个300多年前的传奇女性喝茶聊天,怡然自得,可当众人摘下眼镜时,蓬帕杜夫人就像幽灵一样消失无踪。那是第一次,人类与历史进行了感性的互动。从此以AR技术为基础的现实应用——历史再现(recapture histories)RH技术诞生了。

  次年,凡尔赛宫推出了“路易十四”RH主题游。透过AR眼镜,游客能够看到太阳王与他的妻子、情妇、大臣们穿梭于宫殿中,过去的影像与现实交融而产生的迷幻感,让历史文化游再度兴盛起来。这一年的凡尔赛宫旅游收入增加了800%,为了维持秩序,当局不得不限定人数,抬高票价,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削弱游客前来游玩的热情。

  “路易十四”项目的成功大大刺激了旅游产业,各国开始纷纷效仿。

  有着五千年璀璨文明的中国,在2033年开启了自己的RH旅游项目。为了吸引国内外游客,旅游部将RH项目的第一块试验田定在了中国著名古地标建筑之一——故宫。

  我们的故事,正是从这里开始的。

  1.初见

  2035年,故宫RH项目运行三年后。

  沈峥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边喝咖啡,边行走在故宫开放前的石板路上。周围人迹寥寥,安静得只能听到雀鸟的叽叽喳喳;两侧宫墙朱红,其上因时间磨蚀而崩开的龟裂中早已不见当年的皇权威仪。实际上,整个故宫就像一个爱晒太阳的老爷爷,任偌大的北京城如何日新月异,它始终停留在时间的那一帧,历史的那一页,保持着跳脱红尘的风姿。

  沈峥喜欢这样的故宫,也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一年前从成都大学毕业后,学习虚拟工程专业的她向故宫历史再现部提交了简历,经过多轮淘选和考核,她成功加入了这个成立还不满两年的新部门。

  历史再现部主要负责故宫的RH项目,建设初期,云集了大批在AR应用、清历研究、礼仪服饰、影视拍摄等领域的翘楚人物,历经大半年,终于制作出国内首部RH作品《康熙盛世001——幼帝登基》,讲述了八岁的小皇帝玄烨在故宫登基大典的全过程。

  当年,《幼帝登基》引起巨大轰动,康熙盛世系列得以延续,制作至今已有六部。虽然最初的团队解散了,但是招募机制仍在,任何时候都可以集结出强大的制作班底坐镇幕后,而历史再现部摆在明面上的常备军,便是向沈峥这样的系统维护员。

  她仍然记得上班第一天,部长廖丰年将她和另外九名新加入的部员召集到太和殿前。大家都戴着第五代AR眼镜(和墨镜没什么不同),只见部长轻碰了一下紧闭的殿门,立时,上面跳出了一个选择框。

  浸淫了数百年风雨的木门自然没有这样的功能,那不过是AR眼镜投射在现实中的虚拟影像。大家自然清楚,但第一次看到在古物上如此施为的情景,所有人心中都泛起了兴奋的涟漪。

  廖部长捋着花白的头发,说道:“不管时代怎么变化,过去的痕迹总会留下的。有的在历史书籍里,有的在乡土民谣里,有的在古玩玉器里,有的在皇亲国戚的坟堆里只是还没被挖出来。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来记录历史,对我们来说,历史就在这里。”他点击选择框中的“康熙盛世001”,然后将殿门推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排山倒海的朝谒声从分列两侧的群臣口中传来。

  他们跪拜于本应空无一人的大殿中。

  端坐在龙椅上的孩子接受百官朝拜,他身穿龙袍,头戴皇冠,正是年仅八岁,未来会成就不朽功绩的千古一帝——康熙玄烨。

  因为就读专业的关系,沈峥见过不少AR作品,但是此情此景,承载了历史的古老建筑与足以以假乱真的影像相结合产生的梦幻感,让她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

  看着所有人惊叹的表情,廖部长淡淡道:“先人最早使用骨甲记录历史,而后出现了竹简、锦帛、纸张,再到近现代诞生了照片、影像。如今,借助AR这样的高新技术,历史又获得了新的载体,也许在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形式出现吧。孩子们,你们生活在一个无所不能的时代里,我这个老古董也没什么可训诫的,只是希望你们日后能认真干工作,等到了我这把岁数,还能有兴趣向你们的子孙后代,用未来的方式讲述过去的故事。”

  廖部长的话犹如一颗石子,击中了沈峥的心湖。尽管作为系统维护员,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和另外几个同事检查散布在故宫各处的2743个AR传感器,还有定期检查RH作品的运行情况。机械且乏味,日复一日皆是如此,但每天戴着AR眼镜巡游故宫,和不同时代的历史人物相遇。个中的奇妙感,也不是只想混一份安闲差事的人所能体会到的。

  抬起手,清晨的阳光透过指间,照射在AR眼镜茶色的镜片上。

  这是沈峥第275个工作日。

  此时正值上午7点,距离故宫开放还有一个半小时。

  沈峥站在御花园里,周围假山环绕,挺松清翠,怡然的景色荡人心胸,但是她没有赏景的心情,此时眼前正漂浮着御花园的微缩比例图,其上密密麻麻几十个小点,都是设置在园内的AR传感器。它们如同大脑的神经节点,确保了AR信号能够覆盖到整个区域。

  本来,负责在御花园执勤的并不是她,但最近以康熙年轻时代为主题的第七部RH作品就要面世了,这里又是主要的场景之一,部长不放心在此处担职的新人,便叫沈峥接手了一切。

  检查完所有感应器,沈峥打开AR频道,立时眼前出现了一群人:康熙皇帝意气风发,与妃子同游御花园;后面缀着一串儿必恭必敬的太监宫女;园中随处可见带刀侍卫,皆是头戴朱冠,身披黄衫,个个精神抖擞,眉眼间说不出的威武。

  时值康熙十五年,二十二岁的玄烨既有帝王威势,又具少年人的朝气,比起日后功盖千秋,沉稳干练的老皇形象,更容易制造话题,成为游客回家后念念不忘的谈资。

  这也是为何新的RH作品以此为切入点。

  不过,沈峥对此颇有微词,就像廖部长最近老抱怨,说上头赚钱不要脸,作品里的演员太过偶像化,与历史存在出入,尤其是年轻时代的康熙,他能长那么帅就见了鬼了……

  沈峥没再注意康熙,而是以极快的速度扫视御花园内的其他人物,看看有无信号不良或者掉帧的情况发生。

  园内上到九五之尊,下到普通内侍,大大小小的人物加起来有六十多个,而沈峥看完全部仅花了不到四分钟,正当她准备退出AR频道,抽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她心中产生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人正在背后盯着她,盯得她脊骨刺凉凉的。

  沈峥连忙回过头,面前有绿树、假山、庭院、小径,以及站在小径上的十几个带刀侍卫。

  这些人姿势统一,犹如雕像般屹立不动,藏在朱冠下的脸倘若不细看,还以为长得都差不多。然而,在这些仿佛流水线上生产出的“复制人”当中,却有一个异类站在数米开外,正侧过头,迷惑地望着沈峥。

  沈峥大惊失色,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一个AR眼镜里的虚拟人物正在盯着她?这怎么可能!说穿了,RH技术就是将古装电视剧从荧幕搬到现实世界,影像中人物的一颦一动,都是事先拍摄好的,就连当年轰动一时的蓬帕杜夫人的茶话会,也是两名主创根据演员事先拍摄的内容配合表演而已。所以,你能相信电视剧里的人物突然注意到荧屏外的观众吗?

  但是……

  沈峥来回移动,那个侍卫的目光却不离其身。

  “这是怎么回事?”

  连忙摘下眼镜,沈峥看了看周围,御花园里的人都消失了,看来并非有人故意假扮成清廷卫士在开玩笑。

  疑惑不已的她重新戴上眼镜,却见那个侍卫朝自己走来,一双星眼乌眸投射出惊讶、疑惑、难以置信的目光。

  “见鬼了!”

  这下她彻底慌了神,把眼镜框抬起来无措四顾,确实没人呀,可将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的时候,那个侍卫已然站在了脸对脸的距离。

  “你是何人!!”对方喝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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