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别处村庄的格局大抵相同,徐家塘自然村屋后是竹园和后浜,宅前是晒场、水桥和徐家浜。我们家的水桥用灰褐色花岗岩石板着岸垒成,十五个阶级;石板长两米,一尺来宽。徐家浜西连北行河,昼夜两潮。满潮时浜里三石阶,落潮两级石板仍留守水中。这着实便利着村民多人次同时浣洗;男孩们正是用了这两三级水石扑腾着会水,渐增处事的胆略和生活的激情。
盛夏时节,除了割草喂兔和煮饭烧水,十二三岁的我们,很多时光是在河浜中度过的。
男孩们集聚玩耍,即兴举动远甚言语表述。水面竞渡、桥台跳水、潜游南岸、水下捉人是我们徐家浜的常态化游戏项目。水桥的十来个石阶是现成的看台,女孩观众似乎给男孩们平添竞技热情了。水桥东二十来米处,架有木板平桥,两对方柱水泥桥桩直插河底。二十来米的赛道上,我们奋起追逐,抵达并绕过桥桩游回水桥。竞渡往往历经初游、再游和复游才能决出胜负。
比起水面竞渡,桥台跳水多了刺激。桥板近似三米跳水平台,有人离开水桥跑向平桥,我们会紧随其后次第起跳。水花四溅,呐喊声高亢,桥上和水中观者众多。
待健将们落水并悉数游回水桥边,潜游赛事开启。起点水桥,终点是十米开外河对岸,南岸上金弟家的大竹林苍翠茂盛。潜游比的是距离与方位,全凭潜游者的肺活量和方向感。有人才游到河中心便露脸了,有人则往东或往西窜游,直让石阶上的观众哄笑。多半游手能轻松自如径直潜游对岸,引得大伙欢呼。
相比地面迷藏游戏,水下捉人难度陡增。水面上露出七八个头颅,各自相距两三米,一声令下,河面人影全无了。我们在水中使劲奔突;目标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出水换气时睁眼相顾,不是抓错对象,就是空手徒劳,此时只听得水桥上河浜中笑声喧嚷。
木桥东南岸边闲居着生产队船群,多罱泥船,农人们冬日里用它们罱淤泥而肥麦田。我们有时牵出一叶罱泥船,先把船舱中的竹柄长木勺小心放置水桥石上,而后张开两腿,左右脚交替着使劲地蹬着内舷板。船剧烈颠簸着,河浜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胆怯的男娃们早已赤条条、湿漉漉地坐在了桥阶上了。杨树底下,祖父眯缝着眼睛望着,在他眼里,我们俨然梁山水泊浪里白条与混江龙们的再世。调皮的同伴竟将木船掀翻,倒扣在河面上,而后潜入舱间。封闭舱间里说话声嗡嗡然,其混响音质着实迷幻。褐色的船背在波浪中行进,有如巨鲸浮游,潜龙现身。
玩得尽兴了,我们把小木船翻过身来,拖移到水桥边,倾斜船身泄去一半的舱水,用竹柄长木勺舀出剩余河水,然后让罱泥船归位船群。耕牛和木船是农家宝贝,我们不能让火爆脾气的老队长发现破绽。
水石桥边徐家浜中的多样嬉水赛事,意趣无尽而野性有余。没有奖牌,没有名次;赛手兼裁判,裁判即赛手;人人享快乐,个个是赢家。(徐德洪)